第三十九章 禦前抖機靈
九月初七。
宜:赴任,移徒,捕捉,冠笄,經絡,起基,動土,上梁,塑繪,開光,拆卸
忌:安葬,祭祀,進人口
這是餘閑當伴讀的第一天。
日上三竿。
餘閑孤零零的杵在勤政殿外,張望着這個王朝的核心。
論規模,比起前世他參觀過的故宮有過之無不及,而且潛意識中,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感。
威遠侯告訴他,皇宮有真龍之氣籠罩,來到這裡,修為再強,都得被壓制,導緻道行減半。
至于真龍之氣是怎麼一回事,威遠侯沒細說,在午門口把他交給太監,就自顧自的上朝去了。
當時,餘閑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老爹去上朝,皇帝也去了,那自己豈不是得等到散朝?
雖然是給皇太孫當伴讀,但還得依次先見過皇帝和太子,跟前世新人入職差不多一個流程。
皇家規矩多啊。
閑來無聊,餘閑隻能看看路過的宮女,看着宮女搖曳的身姿和屁股,腦海裡回憶起了昨天和今早老爹的那些話。
當威遠侯得知長樂賭坊背後潛藏的線索,以及杜隆府中潛藏的禍患時,立刻嗅到了危險。
他立刻派了伍松前往杜府,以回訪探望為借口,提醒杜隆多加留意。
萬幸,伍松抵達時,那下人張達已經被送交聖京府了。
伍松回來複命後,餘閑松了口氣,威遠侯卻仍然憂心忡忡。
“這個渝王死性不改啊!
”威遠侯當着妻兒的面,痛斥渝王。
“老爺,渝王性情暴戾,他至今仍被留置聖京,想必對我們家和傲梅公懷恨在心,今日很大可能是他在謀害傲梅公,隻怕後患無窮。
”秦氏沉聲道。
“我知道,當日我和傲梅公一起告禦狀時,就知道渝王不會善罷甘休的。
”威遠侯歎道:“但他是皇子,又能奈他如何呢?
”
“若是長樂賭坊真是他在背後操控,那麼孫鶴年的同黨必然是他,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秦氏提議道。
威遠侯搖頭,反問道:“我且問你,就無缺當初幹的那些破事,你原諒了多少回?
”
一句話把秦氏問得啞口無言。
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純粹是法家的理想化妄想。
就渝王幹的那些傷天害理的勾當,隻挑有證據的,都足以砍頭幾次了。
但到頭來,人家隻是挨個頓訓斥、留置聖京反省,根本是毫發無損。
所以,除了民不與官鬥,官亦不與王鬥,因為法律的解釋權在統治階級的手裡。
“我們先按兵不動,看看沈修、陸綱他們會有什麼動作吧,依我的猜測,沈修大概率會把調查結果如實禀明聖上,全看聖上如何裁決了……但不用抱有太大的期望,除非沈修他們能發現鐵證。
”
“無缺,明日你就要進宮當伴讀了,切記謹言慎行,若是遇到這個渝王,能避則避,切勿和他起争執沖突……還有,你也是的,明日就要去當伴讀了,竟還去賭坊玩樂。
”
“爹,冤枉啊,孩兒這是去賭坊探案了。
我早前就聽聞賭坊老闆周福和渝王關系匪淺,于是反手舉報給了天羅衛。
”
“你怎麼不說你當初去教坊司也是探案去了。
”
“那個是,孩兒看那些姑娘身世可憐……”
“滾去祠堂反省!
”
然後,餘閑屁颠颠的滾去祠堂拜祭祖宗,并獲得一道青色福緣。
翌日一早,威遠侯領着餘閑上朝,路上說道:“昨夜傳來消息,周福死了。
”
餘閑當即就聯想到了“殺人滅口”。
“案子可能就會到此收尾了,你接下來盡量和太子一家搞好關系,或許渝王也會有所忌憚。
”威遠侯叮囑道。
餘閑當時看着即将褪去的黑夜,和逐漸到來的白晝,老氣橫秋地道:“爹,你還相信光嗎?
”
威遠侯一怔,看向遠方天際線的烏雲,道:“今日可能會下雨。
”
……
威遠侯的預測應驗了。
臨近正午,本來陽光和煦的天空,開始飄來一片片陰雲。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從前殿浩浩蕩蕩的行來。
前面是執依仗的衛兵,後面的八個太監擡着一個步辇,頂上繡有龍紋的黃羅傘蓋已經充分暗示了這是誰的儀仗隊。
周圍的侍衛、宮女和太監紛紛跪伏在地。
餘閑也跟着行臣子禮。
隻是談不上有太大敬畏感。
畢竟前世作為一個見多識廣的鍵盤俠,皇帝看得太多了。
比這更大的陣仗也見過,一場大閱兵儀式就漲見識了。
而且他骨子裡的靈魂,也沒被灌輸過什麼君父的思維。
然而餘閑不知道的是,現在天元皇帝的儀仗規格相比前朝已經很“樸素”了,到底是接地氣的草根皇帝,習慣了節儉。
頭朝地的時候,餘閑看到了一群趕在雨前轉移的螞蟻部隊。
正好有一隻螞蟻經過他的手邊,他屈指一彈,那隻螞蟻就飛落到了儀仗隊的前面,被一個衛兵直接踩死。
他有了些小感觸。
在這個雲波詭谲的世界,自己若不想被人随便一腳踩死,要麼當一隻更謹慎的螞蟻,要麼成長為龐然大物,讓别人無從下腳。
本來他偏向于做前者,但經過這幾次危機,以及渝王的威脅,他改變了主意,決心當一隻更謹慎的龐然大物。
嗯,第一步就從傍皇家的大腿開始吧。
儀仗隊揚長而去,直奔勤政殿,沒有片刻的停留。
皇帝并沒有立刻召見餘閑,畢竟剛下朝,得吃點墊肚子。
可眼瞅着雨水就要落下來了。
就當餘閑以為要成落湯雞的時候,一個太監跑了出來,是昨天來侯府宣聖旨的那個:“宣太孫侍讀餘閑觐見!
”
“臣餘閑觐見。
”餘閑按照老爹傳授的規矩回應道。
昨日的那半塊金餅子起了作用。
太監領餘閑往殿裡走的時候,低聲道:“你今個說話細心點。
”
餘閑瞄了眼太監略微凝重的眼神,猜測皇帝今天的心情不太美麗。
皇帝确實很不高興。
吃完糕點後,就把糕點盤子給摔了。
早朝上,他接連收到了三件壞消息。
第一件,他的肱骨大臣杜隆在府中險遭謀害。
第二件,長樂賭坊是孫鶴年等主犯拉人下水的陷阱。
第三件,長樂賭坊的老闆周福在畏罪逃亡途中被人滅口了!
皇帝大發雷霆。
短短幾天裡,一個兵部尚書府,一個國子監祭酒的家裡,接連遭人行兇,那是不是哪天都有人跑皇宮裡搞事了?
朝臣們按基操開始請罪請息怒。
皇帝也不客氣,負責巡京保衛的将領官員,全都獎賞一份戴枷鎖上班的套餐。
沒殺人,已經是皇帝最後的溫柔了。
除了有太子的求情,還得慶幸杜隆無恙,以及沈修、陸綱呈遞的密折。
密折裡,詳細講述了孫鶴年案的脈絡,線索基本明朗,除了底下還散落着一些小蝦米,主要犯官都已落馬。
唯獨,還差了個給犯官們牽線搭橋的主犯!
周福充其量,就是這個主犯的喽啰。
而且皇帝也認為這個主犯,和謀害杜隆的是同一個人!
“這個周福,除了他的姐姐,家屬已經全被抓獲,正在審問。
”陸綱彙報道。
皇帝一皺眉,道:“為何獨獨放了這厮的姐姐?
”
陸綱的神情一時變得有些踟蹰,“回禀陛下,這周福的姐姐,是渝王殿下的妾室……”
皇帝的眼睛陡然瞪大,一條條線索在他的腦海裡被交織了起來。
他剛還想詢問周福是如何當上長樂賭坊的老闆,現在都不必問了。
然而皇帝這次沒有動肝火,沉默良久,對太監道:“召渝王觐見。
”
見狀,陸綱着實捏了把汗。
他何嘗想得罪皇子,但不如實陳述,事後追責起來,他反而有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