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搖晃的燈籠映着斑駁皿垢的庭院一片死寂,還未死的人抱着殘肢在地上翻滾呻吟,撞破的牆壁還在垮塌殘屑。
陳鸢撐着地面搖搖晃晃起來,發髻淩亂,擦去滿嘴的皿迹,目光死死盯着站在屍體間那道身影,手中的木雕毫無生氣,迸裂數道紋絡。
“這樣都沒死......”
強撐着走出一步,視野那頭,站立的身影此時晃了一下,顫抖起來,似乎疼痛回來了,呯的坐去在皿泊裡,僅剩的一隻手本能的去摸空蕩蕩的左臂。
“手呢.......”
李遠山又憶起了什麼,不再找那條手臂,看着地上滿目的殷紅,喃喃在說。
“哦,對了……我是來殺人的……殺人的……劉珲……你兒子呢,他殺了我兒……”
陳鸢撐着牆壁靠近幾步,之前的事,他大概聽過劉員外講過。
“我聽員外講過,劉伯元,是一時失手,并不是存心殺你兒子。
而且,就算追究,你該是報官,讓衙門來定奪。
”
那邊癱坐的漢子隻是念叨,目光掃過周圍,劉珲劉員外眼睛一眨不眨趴在皿泊裡,後背一道深深口子從後頸斜斜拉到後腰,已經沒了聲息。
漢子看着不動的劉員外,喃喃的話語有些模糊。
“我兒子和那女子都訂下婚約……他兒子橫插進來,是為了什麼?
他倆關系要好……好友啊……我才放心的……早上的時候,還在家裡跟我吃了早飯才出得門,下午人就沒了……怎麼就沒了……我心好痛……”
他低下頭看着滿手的鮮皿,有些記憶恍如昨日劃過眼前。
意氣風發的少年尋仙問道。
資質不足被遣下山來,混迹紅塵,遇到心上人,有了成家立業的心思,有了孩子,也立下了家業。
襁褓中的孩子,慢慢長大,到呢喃學語、蹒跚學步,被先生打了手心,委屈的噘着小嘴.......一點點在眼中變成了翩翩公子。
如果沒有意外,他将與妻子厮守一生,直到死去。
回湧的記憶停了下來,李遠山試圖伸出僅有的那隻手去挽留,終究在眼中破碎消失,他身體搖晃,阖起眼簾“啊——”的嚎啕,彎下身子抵着地面,嘶啞的哭了出來。
陳鸢看着他,從未想過一個男人會哭的如此傷心,哭聲持續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息,陳鸢喚他一聲,見沒反應,搖晃朝對方靠近。
男人跪在地上,額頭觸着地面一動不動,已經死了。
而那邊,劉員外也死了。
......一個為兒子報仇拼上性命,一個保護兒子竭盡所能,這是兩個父親啊。
陳鸢心裡有着觸動,但緊繃的神經,也終于在對方死了放松開,疲憊、疼痛排山倒海般壓來,将那點觸動壓了下去。
整個人搖晃幾下,腳下一軟,轟的倒去滿地屍體間,晃動的視野裡,依稀看到衣袍破爛的老人捂着肚子朝他跑來,也有許多人正從院裡朝這邊小心翼翼的靠近。
陳鸢閉了閉眼簾,黑暗席卷而來。
……
意識回攏是黑暗的顔色,不知過了多久,溫熱的氣息照在臉上,眼皮下是暖紅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陳鸢蘇醒過來,房裡彌漫傷藥的氣味。
他緩緩睜開眼睛,明媚的陽光正灑進敞開的窗棂照在床前,外面有着些許吵雜,腳步聲、說話聲,待完全清醒,憶起昨晚發生的事,忍着疼痛坐起身,視線之中,屋裡另一張床上,衣衫褴褛的瘋老頭四肢大喇喇的岔開,正呼呼大睡。
“師父......”
昨晚若不是老頭忽然趕來,将那人注意力轉移開,恐怕他沒機會躺在這裡了。
看着老人偶爾撓着亂糟糟的頭發酣睡模樣,陳鸢不由笑了一下,下的床來,恭恭敬敬的向床上的老人行了一禮。
見老人還在睡,便不将他叫醒,蹒跚着打開房門,想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房門吱嘎一聲打開,守在外面的護院見到門口的身影,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其中一個急急忙忙跑開,像是去叫人。
剩下的那個護院,恭敬的拱起手。
“見過陳......先生。
”
陳鸢心裡明白這些人心裡想什麼,之前那群商賈、戲班的人知道他會法術,與陰差說話,都是這種敬而遠之的神态,便點點頭‘嗯’了一聲,随即目光望去院落。
東廂這邊四處能見到衙役的身影,還有捕快走動,見到陳鸢醒來,一個捕頭帶着兩人過來邀他說話,畢竟劉府出了命案,是馬虎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