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夏蟬最煩人的時光,天氣便漸漸涼快下來了。
李扶搖今日去藏劍樓拿了最後一本劍譜,在窗邊看完之後,喝了一口茶,然後聽着魚凫說常臨又來了,仍舊是讓魚凫給他打回去,這次整整一炷香之後,魚凫才走回竹樓。
常臨專心練劍,這麼些日子過去之後,進展不慢,魚凫應付起來越來越吃力。
“公子,常臨走得快,再有下次恐怕是打不過了。
”
李扶搖随口說道:“他下次再來便放他下山去,隻告訴他境界還不高,等到報了仇之後最後要回山潛修,别的不用多說。
他要是不願意,也由着他去。
”
魚凫哦了一聲,總覺得李扶搖這些日子和之前不太一樣了,隻不過非要她說出個什麼來她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李扶搖的氣态比起之前更加從容了。
李扶搖站起身,在窗邊看了片刻景色,忽然笑道:“魚凫,晚上吃頓火鍋吧。
”
魚凫這才想起好像差不多有一個多月這竹樓裡沒有煮過火鍋了。
她一下子覺得有些奇怪,看向一身白袍的李扶搖,魚凫其實早就注意到,李扶搖一般都隻穿那身青衫,直到半個月之前才換上了這一身白袍,然後這半個月都沒有更換過。
至于那身青衫,自然是被魚凫拿去洗淨之後,認認真真的疊放整齊了。
魚凫小心翼翼問道:“公子是不是要走了?
”
李扶搖有些訝異的轉過頭,倒也不準備遮掩,點點頭笑道:“雖說尚未有資格踏足妖土,但還是多想去看看這片山河,況且藏劍樓裡的劍譜,已經讀完,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
對于青絲境之後的太清境,李扶搖最初設下的目标是要在三十歲之前便破開,可直到在北海見了青槐姑娘之後,又在北海海底足足待滿了一年,然後得了好些好處,便覺得這時間可以往前移一移,倒不是李扶搖見識比之前高遠之後便想着要改變想法了。
隻是好像身旁的那些人,除去老祖宗一直都不願意讓李扶搖去為什麼而練劍,而是更願意李扶搖走自己的路,走的快慢都沒關系之外。
身旁其餘的人,不論是希冀李扶搖早日走到滄海的青槐姑娘也好,還是青天君那個說明了不踏足滄海便不能娶青槐的未來老丈人也好。
還是一些其他的什麼人,包括洛陽城的延陵皇帝這一類人,都願意李扶搖走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因此李扶搖好像覺得身後有好些手在推着他往前。
不得不快一些。
即便如此,李扶搖還是謹記老祖宗的教誨,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
在藏劍樓取劍譜觀書,在竹樓養劍,這是李扶搖這兩年做的最多的事情,當他看完那些劍譜之後,自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青絲劍和劍十九這兩柄劍這些日子,實際上劍十九仍舊是被李扶搖薄待了,青絲劍已經差不多快要和自己達到心有靈犀的地步,劍十九倒是還沒溫養幾次,不是李扶搖不願意,隻是李扶搖想着若是以後再替劍十九找到合适的主人,送出之時不顯得麻煩。
時至今日,李扶搖依然謹記那句天地雖大,一劍足矣。
大好山河,還需要他一點點的看過去。
天底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魚凫又問道:“秋日出門不是好日子,公子不能等到明年開春再走嗎?
”
說這句話的時候,魚凫眼眶微紅,似乎是在強忍淚水。
李扶搖灑然一笑,“秋日遠行,也别有一番滋味。
”
眼見魚凫還要說話,李扶搖擺擺手,笑着開口,“晚上記得讓朝先生也來。
”
辭行這種事情,自然是要和主人說清楚的。
魚凫哦了一聲,揉了揉眼睛,便一個人去準備火鍋。
……
……
黃昏時分,一身白袍的朝風塵緩行而來。
兩位同樣白袍的劍士對坐,别有味道。
仍舊是翻騰的鮮紅湯水,仍舊是麻辣鮮香的火鍋。
朝風塵倒了一杯酒,笑着說道:“我之前覺得你讀那萬卷書,定然是笨法子,前些日子才想通了,你這是要看撰寫劍譜的那人的氣态心境,江湖武夫雖說境界不如山上修士,但隻要是愛劍癡劍者,身上自然有一種氣勢,你觀這麼多氣勢,自然也能得到好處。
”
李扶搖看了眼酒壺,卻不曾伸手,隻是喝了一口熱茶,笑道:“老祖宗和柳師叔都說過,這練劍,在紅塵中本來便有好處,我仔細想了想,應該便是看到萬千道路,然後選一條适合自己去走的去走,要不然便是自己修一條路出來。
”
朝風塵問道:“找到了?
”
李扶搖搖搖頭。
實際上很正常,劍道各異,但大多都是脫離不離最開始那些前人開創的那幾條。
歸根結底還得靠在劍氣劍意劍術這三條早已經被無數劍士認證過的大道上前行。
好在師父陳嵊是個甩手掌櫃,可劍山腳下的三位師叔伯都各自是劍術劍意劍氣上面的行家,讓李扶搖這一路走來,不曾是瘸着腿走路。
僅次一項,李扶搖便要比普通的劍士起點高出許多了。
隻是因此便想走出一條新路,倒是比登天難不了多少。
……
……
這一晚的依依話别,李扶搖和朝風塵談論最多的仍舊是劍道上的事情,魚凫興緻不高,并沒有怎麼插話。
朝風塵酒足飯飽,開門見山說道:“李扶搖,這趟下山帶着常臨,等他報完仇之後,你們再分開便可,若是以往,這是狗屁事情,我一向不操心,可我現如今有心思要把他打造成小邑樓下一任掌門。
”
朝風塵的心思從來都不是小邑樓一地,因此日後離開是必然的情況,隻是離去之後這座小邑樓該由誰當掌門,讓誰繼續推行朝風塵定下的規矩,其實很有考究。
之前李扶搖以為不是葉舟便是柳甯。
現如今看來原來還不是這兩人之中的任何一個。
李扶搖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既然是繼續遊曆山河,而在太清境前不急着去往妖土,那不管去哪兒都并不是什麼大事。
帶着常臨,護着他一程,不是大事。
“公子,奴婢能不能一起?
”
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魚凫在這個時候開口出聲。
朝風塵默不作聲,對于山上的事情,他哪裡有這麼多心思去想去管?
李扶搖看向魚凫,眼神無奈。
魚凫眨了眨眼睛,“等公子一人離開,奴婢和常臨回來的時候也有個照應啊。
”
魚凫練劍,已經幾乎算是極快,山上同齡弟子,隻怕也隻有柳甯或者葉舟才能戰而勝之,魚凫領着常臨回來,到底好像也不錯。
李扶搖拿不定主意,擡頭看朝風塵的時候,那個吃完火鍋的白袍劍士已經飄然遠去。
李扶搖隻能揉了揉腦袋,然後無奈說道:“記得告訴常臨,明日一早竹樓前等我。
”
魚凫高興的點頭。
連即将要離别的情緒都沖散了很多。
——
在陳酒在程府住下之後,程雨聲才後知後覺發現這并非是一件好事。
當日入宮,那位脾氣性子都算是極好的皇帝陛下并無多多打聽自家師伯的底細,隻是說一句既是師伯,便依師長之禮對待便是。
這也是在告訴程雨聲,不用畫蛇添足多說、多做些什麼。
回到程府,從第二日清晨開始,那位境界足以震懾世上絕大部分修士的老人便開始教導程雨聲練刀,程雨聲這個人其實吃得下苦,心智也算不錯,若不是如此,當初他的師父也不會收下他,他這些年入了青絲境之後,對于修行一事也不曾懈怠,隻是終究是沒有名師在旁指點,進展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