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場紅雨開始下之前,陳嵊和李扶搖便已經睜開眼睛,海面現在波濤洶湧,但好在又陳嵊在,這條大船并無半點要傾覆的意思。
陳嵊坐在船艙最外面的角落,一個人喝着酒,朝劍仙今日出劍斬妖,在意料之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山河和妖土的局勢這六千年來都很均衡,沒有哪一方能碾壓哪一方,因此才有了這般平和的六千年。
即便朝青秋殺力世間第一,又經常前往妖土和大妖交手,但說到底,妖土也沒有任何一尊大妖是死在朝青秋劍下的,因此即便朝青秋如何強,都尚未成為那個能夠改變局勢的人。
這座山河,遠遠不是多出一位滄海便能改變的。
今日朝青秋當着無數修士的面,第一次斬殺了一位滄海,雖然對山河大勢沒有太大影響,但總歸是讓他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變得偉岸起來,之前他攔在沉斜山這種種舉動大多都可以說成朝青秋的性情使然。
會有修士發自内心的慶幸這座山河有朝青秋。
陳嵊拍了拍腰間的劍,把自己沖思緒裡抽出來,然後轉頭看了一眼那頭大黑驢,又向他搖了搖酒壺,風呂嘀咕了幾聲,倒也沒敢太過多說,給陳嵊抱來兩壇酒,然後自己一個人在角落裡趴着,很快便睡着了,它可不敢去看那位脾氣不好的姑娘,自家叔父都走了,要是那姑娘一個沒想通,非要找它的麻煩,它上哪兒說理去?
李扶搖提了壺酒,來到陳嵊身旁,一起看向那場紅雨。
陳嵊看了一眼李扶搖,沒好氣的說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别這樣盯着我。
”
李扶搖想了想,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呢?
陳嵊捂住額頭,不言語。
李扶搖仔細想了想,然後開口,便從最開始的登劍山開始說起,說起自己第一次遇見三位師叔,第一次跟着謝陸師叔練劍,第一次去找劍,一直說到最後的觀主上山,他才閉上嘴巴。
陳嵊灌了一大口酒,惆怅道:“你上山之前,謝陸沒告訴你天黑之前一定要走上山頂,肯定是故意為之,倒也不是害你,隻是不願意你枯守那座空山罷了,故而你能練劍,還沒有劍山弟子身份,不必擔憂有擔子落在你身上,你謝陸師叔什麼都替你考慮好了,她那個人倒是替别人考慮,從不知道為自己想想。
”
李扶搖時隔兩年多之後,再一次在其他人嘴裡聽到謝陸師叔的名字,覺得很熟悉,他輕聲道:“師叔說,再見到師父之後,便替她出一劍。
”
陳嵊瞥了他一眼,譏笑道:“你現在這個境界,刺我一劍,沒什麼效果。
”
李扶搖很認真的點點頭,“所以我準備等我境界再高些再刺這一劍,最好是能踏入滄海之後再刺出這一劍。
”
陳嵊愕然道:“你這小子是想着要欺師滅祖?
殺你師父?
”
李扶搖按住青絲劍柄,笑着搖頭。
陳嵊扯了扯嘴角,最後還是問道:“你師叔還說過什麼話?
”
李扶搖想起師叔謝陸向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他說道:“師叔說,你告訴你師父,錯過了謝陸便是錯過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陳嵊拿着酒壺的手一怔,然後幾次把酒壺湊到嘴邊,可都沒有喝下一口酒,他把酒壺放下,以一種極為怪異的語氣說道:“錯過她,的确便是錯過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李扶搖不知道自己師父和謝陸師叔之間的故事,隻是現在謝陸師叔已經去世,他也就不想着再刨根問底,他幹脆問了陳嵊好些個劍道上的問題,又說了些自己的對敵經曆。
當李扶搖說起他曾在洛陽城斬殺過一位太清境修士的時候,陳嵊皺了皺眉頭,然後才開口說道:“殺一次是僥幸,朝劍仙在北海弄出這個動靜之後,再想要如此便難了,天下修士在稱頌朝劍仙的殺力同時,也同時會更在意劍士,之後對敵,沒有這麼容易,你自己小心應對。
”
李扶搖點頭稱是,然後說了一件事,“之前在陳國邊境,老祖宗曾為我出過一劍。
”
陳嵊今天聽到的壞消息已經不少,也不想再聽什麼了,他揮揮手,一個人抱着酒壺走進船艙,靠在那頭大黑驢旁,閉着眼睛,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船艙裡傳來大黑驢和陳嵊此起彼伏的鼾聲。
青槐來到李扶搖身邊坐下。
李扶搖一下子變得有些緊張。
青槐笑着問他,“朝青秋出劍斬大妖,威不威風?
”
這要是旁人開口問這件事,李扶搖估計就點頭了,可現在既然是青槐開口問,李扶搖便沒有立即開口,隻是想了想,最後隻是苦笑。
在一位妖修,還是自己喜歡的姑娘面前,說劍仙斬妖斬得好?
這種話他怎麼能說得出來。
況且之前他還是聽見青槐說的是那位叔父啊。
李扶搖不是笨蛋,雖然他老是被人說成笨蛋,但他至少也能猜得到青槐的出身不會差,畢竟之前連千裡戒那種東西一拿就是一捧的姑娘,怎麼可能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