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石門,藍白鬼火的燈光照亮了前路,往上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螺旋樓梯。
兩側的牆壁很破舊,壘砌的石磚總是缺角少塊,讓人擔心它能不能維持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許守靖往石梯上踩了兩下試探,好在整體結構還算厚實,應該不至于出現坍塌的事情。
沿着螺旋階梯一路向上,許守靖與蘇浣清一前一後,皆是無話可說。
經曆了重重磨難,這一趟天宮之行也算是落下了帷幕,收獲還不小。
那把正體不明的大劍先抛開不說,蒼銀給的新瞳術肯定不至于和九霄一樣,故意給個殘次品,以後無論是戰鬥、還是勘察,想必都比現在要方便得多。
最重要的一點,墜月仙魄到手,搖搖有救了,那來天宮的根本目的也達成了。
不僅如此,甚至還得到了一個意外之喜,修複神魂受損的關鍵線索——天魂靈泉。
想到這兒,許守靖腳步猛然頓了一下,引起了後方蘇浣清的疑惑:
“怎麼了?
”
“沒……沒事。
”
許守靖幹笑着敷衍過去,目光卻是斜睨着身後,觀察蘇浣清的表情。
重啟步伐,許守靖放緩了腳步,走到差不多與蘇浣清肩并肩的位置,猶豫了下,試探道:
“浣清,你覺得……天魂靈泉,能不能修複比師父破碎得還要嚴重的神魂?
”
蘇浣清一開始沒理解許守靖的話外之意,柳葉眉輕蹙了下,直言道:
“境界越高的修士,神魂損傷導緻的傷勢便越發不可逆。
蒼銀前輩既然說了是‘高階’修士,隻要是不能用複魂丹……”
蘇浣清說不下去了。
她突然明白,許守靖繞着圈子,想要告訴自己的信息是什麼。
既然天魂靈泉可以治療伶扶玉不可逆的神魂損傷,那麼沒理由無法治療同樣因為神魂破碎命不久矣的蘇燼。
隻要能夠找到天魂靈泉,伶扶玉能夠痊愈,蘇燼自然也能活下來。
看到蘇浣清沉默,許守靖長歎了一口氣,随後目光堅定了幾分。
這短短的幾秒間,他作出了一個違背……主要是違背蘇燼意志的決定。
臨近出發前,蘇燼連威脅帶警告,又是苦口婆心地勸說,又是過來人一般的囑咐。
總之,就是不讓許守靖把他消失的那些年在幹什麼,告訴蘇浣清。
許守靖能理解蘇燼的苦心,他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将死之人,就算解開了誤會,也不過是讓蘇浣清陷入過去幾年态度惡劣的自責和傷心之中。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如讓女兒懷着那一份記恨送他離開,這樣蘇燼不在之後,對蘇浣清的影響也不會很大。
老實說,許守靖不喜歡蘇燼這樣逃避的做法,但卻很理解他身為老父親的苦心。
不喜歡,但尊重。
許守靖一直遵守着承諾,沒有向蘇浣清透露半分當年的真相,就是因為心中對蘇燼還有那麼幾分尊敬。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
蘇燼做出那個決定,是建立在自己肯定會死的基礎上。
如今呢,神魂破碎都有了修複的希望,那肯定當場賣嶽父,先把誤會解開,了卻蘇浣清的心結再說。
“咳咳。
”
許守靖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浣清,生硬地咳了一聲,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輕聲道:
“浣清,其實蘇尊者那麼多年沒回家,是有苦衷的……”
蘇浣清神情僵了一下,語氣生冷了幾分:
“你什麼意思?
”
許守靖就抓住了她的小手,盡量以平和的語氣,把蘇燼與終焉教之間有皿仇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包括她的母親是如何去世,蘇燼這些年一直在調查終焉教的下落……一點也沒省略,全盤托出。
不出許守靖所料,在聽完這一切後,蘇浣清的情緒果然變得很激動,被他握着的小手不停地微顫:
“這都是真的?
”
許守靖直視着她的眼睛,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都是蘇尊者親口告訴我的,沒有半句虛言,我敢以天道起誓。
”
……不過天道好像壓根不會鳥我哎。
想了想,許守靖又換了個起誓對象:
“我敢以道心起誓。
”
蘇浣清這會兒也沒心情管許守靖用什麼起誓了,以她對許守靖的信任,從對方敢對自己說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信了個七七八八。
這麼說來,其實蘇燼并非是一個抛家棄女,隻顧追求自己大道,對兒女死活不聞不問的冷漠無情之人?
他後來對自己展現出的那些關心……也都是真心實意,而并非修為受挫,沒事幹了才把目光集中過來?
怪不得大哥從來沒有怪過蘇燼,因為他根本沒有錯。
為了自己的妻子報仇,踏上一條嚴峻的道路;為了不讓兒女受到危險,将他們放置在最為安全的地方。
蘇燼沒有任何錯,有錯的是她,自顧自置氣了那麼久的……
蘇浣清的心很亂,腦海中思考的話語甚至沒辦法順暢的串聯起來,隻能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也不知道在逃避什麼。
看到新結下的道侶突然加速,許守靖歎了口氣,快步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在想……其實錯的都是自己?
是你任性鬧脾氣……蘇燼一點錯都沒有?
”
蘇浣清嬌軀輕顫,轉頭看向許守靖,清眸中透露着一絲不可思議:
“你怎麼知道?
”
許守靖聳了聳肩,眼神頗為無奈:
“你是我喜歡的女人,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
”
才怪嘞……隻不過順着思路推導了一下而已,哪兒可能那麼容易知道。
蘇浣清倒還真傻傻的信了,嗫嚅着薄唇,稍顯迷茫的問道:
“你覺得……不是我的錯嗎?
”
許守靖撓了撓腮,沒有立刻回答。
說實話,從客觀的角度來看,還真不好評判。
蘇燼常年離家是為了報仇不假,但他幾乎錯過了蘇浣清整個童年,這也是事實。
雖然現在蘇燼已經在盡力彌補了,可已經造成的傷害,哪兒有那麼容易?
某種意義上說,蘇燼遭到蘇浣清冷漠對待,完全是自找的。
蘇浣清隻是在宣洩自己缺失父愛的情緒而已,盡管中間有些誤會存在,但你要說這是犯了什麼大錯……也算不上。
許守靖仔細思索了一陣子,最終還是覺得這件事不應該由自己這個外人來評判,現在如果以他所謂的客觀立場來一句“你們父女半斤八兩”,那就有些太高高在上了。
想到最後,許守靖歎了口氣,輕撫着蘇浣清似嬰兒般粉嫩的臉頰,柔聲道:
“你跟蘇尊者,其實隻是缺少最基本的溝通罷了。
等回去之後,你可以當面把你的想法都告訴蘇尊者,他會告訴你,你有沒有錯。
”
這樣的處理最好,反正以蘇燼萬年女兒奴的性格,蘇浣清願意向他開口搭話,基本上已經是‘受寵若驚’級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