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當空。
“嗚嗚……我的兒啊……嗚嗚……我的兒啊……”
衣衫褴褛的老婦人趴在一具無頭屍體上痛苦,打着補丁的布裙隐隐滲出了皿迹,也不知道在這裡跪了多久。
旁邊幾個穿着青雲袍的龍玉門弟子一臉為難,無論怎麼好言相勸,老婦人都不願意離開半步。
許守靖望着這一幕略微有些愣神。
老婦人背影有些眼熟,但也隻是眼熟,他并沒有立刻看出來是誰。
可那具無頭屍體卻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想忘都忘不掉——除了被自己一槍挑斷頭顱的王二牛,還能是誰?
憑心而論,許守靖當時急着去救趙扶搖,别管來的人是誰,隻要敢擋路,他恐怕二話不說就會捅穿對方的心髒。
更不用提,這個王二牛根本就是個被仿造記憶的妖物罷了。
但現在看着老婦人趴在王二牛身上痛苦的樣子,許守靖搖了搖頭,覺得剛才的想法隻是為自己開脫,本質上這和褚梁那時候沒什麼兩樣。
在老婦人眼裡,不管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總歸都是兒子‘又’一次死了。
不同的是,褚梁還有點希望,但老婦人卻親眼見證了這皿淋淋的事實。
趙扶搖看到許守靖忽然停下,并且擺出一副在沉思的複雜表情,微偏過頭,順着他的視線一看,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正如前代龍玉門門主所說的一樣,這是他的曆練,隻有許守靖獨自思考,獨自想通,才能完成銳變。
趙扶搖此前幾次都不願出口指點,就是因為她深知,無論身邊有多少紅顔知己,多少追随者……一個人的道,終究隻是他自己在走。
但看到許守靖眉宇間的那份陰沉,她還是忍不住緊了下握在一起的手,輕聲問道:
“怎麼了?
”
許守靖被叫回了神,微偏過頭,就看到了搖搖眼神中隐藏的關切,低聲道:
“我隻是覺得……我很奇怪。
”
“哪裡奇怪?
”
“哪裡都奇怪。
”許守靖擡頭望天,低聲道:“殺褚敖,我沒後悔,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殺……但遇到褚梁的時候,我明明不後悔,卻還是覺得心中難受。
……殺王二牛,我同樣不後悔,他擋了我的路、他是妖邪、他想殺我……我有這麼多充分的理由殺他,也并不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可看到大嬸,我還是覺得心中難受。
”
“你打算怎麼辦?
”趙扶搖還是沒有指點迷津。
“老實說……我不知道。
”許守靖苦笑道:“我以前渴望仙道……是因為自己無法修煉,咽不下那一口氣。
後來能修煉了,隻覺得道無非就是随心所欲,愛我所愛,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什麼不是道?
……後來我知道的弑龍人的故事,覺得那等為了蒼生獻身的人,就是我前……以前最為憧憬的修仙者。
可當輪到我自己去拯救别人時,我發現我并不能做到衆生平等。
”
許守靖頓了下,眼神迷茫的搖了搖頭:“其他人的性命……與你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
趙扶搖松開了扣在一起的手,轉而走到他面前,在許守靖不解的眼神中,捧着他的腦袋……給他來了個洗面奶。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修行,本就是在尋道。
”她輕聲說着,心中卻在怨自己,居然還是沒忍住出聲提醒了。
許守靖嗅着沁人心脾的幽蘭萦繞,感受着那柔軟中的巨大壓迫,慢慢閉上了眼睛。
過了片刻,某個兩世為人還沒摘掉處男帽子的少年,覺得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這麼做有些不太雅觀,便強裝若無其事的擡起了頭,隻是那張俊秀的臉龐卻有些悶紅,看來憋得不輕。
許守靖手掌凝聚了幾分靈氣,按照蘇浣清教自己的水法,給過熱的臉頰降了溫,視線停留在掩首痛哭的老婦人身上。
“我過去一趟……”他歎聲道。
趙扶搖無言點頭,松開了抱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