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慕淺終于又一次回到醫院的時候,陸沅正站在醫院主樓門口等她,一看見慕淺下車,她立刻快步上前來,拉住了慕淺的手。
慕淺手心很涼,陸沅不由得将她的手握了又握,試圖将自己手上的熱度傳遞一些給她。
“你怎麼來了?
”好一會兒,慕淺才低低問了一句。
陸沅目光隻是落在她臉上,緩緩道:“容警官給我發了條消息。
”
慕淺聽了,忽然就輕笑了一聲,道:“你還沒把他拉黑啊?
”
陸沅見她居然還能說笑,不由得又仔細看了她一眼,卻見慕淺眼眸之中波瀾不興,平靜得有些吓人。
“我陪你進去吧。
”陸沅說。
慕淺卻緩緩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遠處一片漆黑的天空,微微呼出一口氣,道:“時間過得可真慢啊……”
陸沅聽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祁然怎麼樣?
”既然她不想提霍靳西,陸沅隻能盡量幫她轉移注意力,“他在淮市還是也回來了?
安頓好了嗎?
”
“你倒提醒我了。
”慕淺聽了,低頭便準備找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袋還在車上。
幸好司機停好車之後,就拿着她的手袋走了過來。
慕淺接過手袋,翻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回老宅。
電話的阿姨接的,慕淺微微松了口氣,張口便道:“阿姨,祁然睡了嗎?
”
“剛剛睡下。
”阿姨回答,“今天沒見着靳西,你也沒回來,他可不高興了,整晚上都悶悶不樂的。
”
“睡了就好。
”慕淺說,“您幫我照看着點他,今天晚上,我們可能才會回去。
”
阿姨不由得笑了起來,說:“放心吧,有我在呢,你還擔心什麼?
好好和靳西約會去吧!
”
慕淺聽了,又笑了一聲,隻回答了一個字:“好。
”
挂掉電話,慕淺一轉身,迎上陸沅的視線,不由得又想問她一些關于容恒的事,誰知道還沒張口,身旁忽然又有一輛車子停了下來。
醫院大樓内有兩名醫生快步走出,迎上了剛剛下車的人。
“院長,霍先生正在等您呢――”
剛下車的院長陳廣平沒有多說什麼,快步就走進了醫院大樓内。
慕淺站在那裡,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忽然就忘了自己剛才要做什麼事。
陸沅蓦地回過神來,拉着慕淺就往裡面跑。
等到陸沅和慕淺上到手術室那層,霍柏年正在和陳廣平說着什麼,兩人一邊說,一邊正要走向會議室的方向。
聽到腳步聲,霍柏年一回頭看見慕淺,立刻向她伸了伸手,“淺淺,快過來。
”
陸沅隻覺得慕淺的手似乎更涼了,身體四肢也僵硬無比,連忙又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上前。
一行人一同進入了會議室,陸沅見慕淺始終不出聲,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霍先生,現在是什麼情況?
”
“手術還在進行中。
”霍柏年低低回答道,“我不放心,所以請了院長過來,想随時知道進展。
”
慕淺聽了,微微閉了閉眼睛,隐隐約約間,陸沅察覺到她似乎是放松了些許,這才也微微松了口氣。
說話間,就已經有醫生拿着幾份資料走到了陳廣平面前:“這裡是病患從前的病曆、各項檢查報告、還有這次的檢查結果和報告――”
“之前受傷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他康複也很好,應該不影響這次的手術。
”陳廣平一邊說着,一邊将霍靳西從前的病曆挪開,隻專注地看着這一次的檢查報告。
慕淺就坐在陳廣平左手邊,霍靳西從前的病曆,就在她眼前,觸手可及。
陳廣平和那兩名醫生在讨論什麼、霍柏年時不時問一句什麼,她都已經不太聽得清楚。
又或者,是她刻意地不去聽。
此時此刻,能幫她轉移注意力的,大概就隻有眼前那一份病曆了。
慕淺蓦地伸出手來,拿過那份病曆,翻開了。
由病曆可見,霍靳西從小到大都是在這間醫院看病,小到感冒,大到手術,都是如此。
事實上他身體很好,從幼時到成年,生病的次數都很少,前二十五年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是做了個割闌尾手術。
可是從他27歲那年起,病曆陡然就厚重了起來。
2011年4月起,他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内入院三次,一次是因為胃出皿,兩次是因為胃出皿複發。
2011年6月,他被所謂的“瘋子”用刀刺傷,身上三處傷口,個個深過五公分。
2011年9月,他前往視察的工地發生火災,他救人自救,最終體力透支,虛脫昏迷。
2012年1月,他在前往某山莊的山路上發生重大車禍,車子被撞下山路,幾番跌撞,全身多處受傷,幾乎瀕死……
這些事,慕淺從前多多少少都有聽過,可是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那麼直觀地感受到當時的一切――
他的病情診斷書、他的傷口照片、他内髒受損的檢查報告、他全身多處骨折的膠片、甚至連他手術後,醫生接連下達的三張病危通知書,通通都能在病曆裡看到。
他曾經受過的傷,曾經遭過的罪,講出來,不過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
可直至此刻,慕淺才知道,他曾經到底是從多少的危機之中,一次次挺過來的――
慕淺看着看着,忽然就有冰涼的液體落下,一滴一滴,放大了手上那些毫無溫度的黑色小字。
“淺淺。
”陸沅連忙喊了她一聲,低聲道,“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很久之後,慕淺才終于擡起頭來看她,低聲道:“你說,人肉體上受的傷,和心裡受的傷,到底哪個更痛?
”
陸沅微微紅着眼睛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回答道:“都痛。
”
“那要是同時承受着這兩種痛……”慕淺說着,眼淚忽然就開始不受控地湧下,“那該多痛啊……”
陸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連忙伸出手來,不斷地為她拭去眼淚。
“我要陪着他,我要去陪着他……”慕淺喃喃說了兩句,忽然就拉下陸沅的手,轉頭看向了陳廣平,“陳院長,請讓我進去陪着他。
我保證不會做任何影響手術的事,我就是想……安安靜靜地陪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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