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聽到這話,有些懵。
一個個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一眼。
寇季講的話根本站不住腳,但是硬生生的用自己官位帶來的威懾力,吓唬住了流民們。
有些膽小的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躲在了其他人身後,生怕寇季抓住他,問他要說法。
卻有人不怕寇季,直面寇季,破口喊道:“你用沙土僞裝成糧食,蒙騙我們,如今被當場拆穿,還敢胡說,地上的沙土就是證據,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
喊話的人聲音很大,流民們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帶頭聲讨寇季,流民們紛紛景從。
在流民們激烈的聲讨聲中,寇季面色冷峻的踏前一步,喝道:“肅靜!
”
劉亨、曹佾二人十分配合的舉着火把,站在了寇季左右兩側,照亮了寇季的身軀,讓寇季更具威懾力。
在寇季冷冷的注視下,流民們争吵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不少。
倒不是寇季的威懾力再次的吓唬住了流民,而是陳敬、王田升等人紛紛出聲,喝斥了流民們一番,流民們才漸漸靜了下來。
寇季等到流民們靜下來以後,背負雙手,緩緩開口,“本官自問,自接手諸位以來,從沒有做過對不起諸位的事情,諸位為何要針對本官,陷本官于不義?
”
“草民等人并沒有針對寇工部,草民等人隻是想找寇工部讨一個說法。
”
站在流民們前頭的一個身形魁梧的黑髭大漢,聲若洪鐘的說着。
寇季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二,冷冷的道:“出來說話!
”
黑髭大漢宛若熊罴,邁着沉穩的步子,走到了寇季面前,他一雙銅鈴大的眼,盯着寇季,不偏不倚,眼中沒有絲毫畏懼。
寇季瞧着黑髭大漢邁開的步子,眼中閃過了一道異色。
黑髭大漢行走的時候,兩腿微開,腿内側向外,有點羅圈腿的意思。
他的羅圈腿,跟天生的羅圈腿差别很大,明顯是後天養成的。
寇季目前為止,隻在一種人身上見到過這種走路的姿勢,那就是常年趴在馬背上的遼國騎兵。
“你是何人?
”
寇季盯着黑髭大漢質問。
黑髭大漢抱拳道:“草民彭越!
”
寇季再問,“何時入伍,任何職,又是何時卸甲?
”
黑髭大漢聽到這話,神色有些黯然。
往日種種,他不願意多提,可寇季問起他又不得不答。
黑髭大漢沉吟再三,聲音低沉的道:“鹹平元年入伍,任靜塞軍右翼營第四軍使,大中祥符三年卸甲歸田。
”
聽到這個回答,寇季有些意外。
靜塞軍算得上是大宋諸多兵馬的精銳之一。
始建于太宗趙光義在位的時候。
太宗趙光義在位的時候于太平興國四年,北伐遼國,在高梁河跟遼軍展開了慘烈的厮殺,他親臨戰場督戰,被遼國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領的鐵林軍,打的狼狽逃竄。
不僅屁股上挨了一箭,因為坐着驢車逃跑,還落了一個驢車皇帝的名聲。
為了一雪前恥,挽回名聲,為了擊潰遼國精銳騎兵鐵林軍。
太宗趙光義用北伐得來的馬匹,親自督建了一支重甲騎兵,全員三千人,一人五馬,将士們均是塞北易州人,能開兩百斤的硬弓,剽悍異常。
這支重甲騎兵,就是靜塞軍。
太宗端拱元年,宋遼兩國在唐河一帶開戰,靜塞軍作為先鋒,出現在宋遼戰場上。
唐河一戰,一舉擊潰了遼國最引以為傲的鐵林軍陣型,一路追擊遼軍至曹河,斬首五千,繳獲馬匹上萬,一戰成名。
靜塞軍也借此被晉升為大宋禁軍之一。
此後的歲月裡,先後出擊,皆有斬獲。
直至澶淵之戰。
靜塞軍軍頭(軍都指揮使)因多次出征,人困馬乏,不肯再次出陣,被監軍所斬,靜塞軍将士們群龍無首,拖着疲憊的身軀,在監軍催促下踏上戰場,被遼軍打了個半殘。
最後變得岌岌無名。
眼前這位名叫彭越的大漢,說是大中祥符年間卸甲的,那麼他離開行伍的原因,必然跟澶淵之戰多多少少有些關聯。
不然以他靜塞軍軍使的身份,不可能淪落成為一個平民。
宋軍軍制,步軍都一級的官員,稱之為都頭;馬軍都一級的官員,稱之為軍使。
都頭和軍使平級,轄下率領一百軍卒。
彭越這個類似都頭的軍使的身份,可不是《水浒傳》中武松那個都頭能比的。
武松那個縣衙裡任命的都頭,隻能算是一個大吏。
彭越的軍使身份,卻是實實在在的軍官。
一官一吏,有明顯的不同。
而且依照大宋軍中的慣例,但凡擔任禁軍軍使的軍官,前面都會加一個散階官職。
比如從九品的陪戎校尉,又或者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以靜塞軍的特殊性,彭越卸甲的之前,軍使職稱前面,應該加的是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但,無論之前彭越是什麼身份,寇季現在都不太關心。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流民鬧事的問題。
寇季盯着彭越,質問道:“你要本官給你一個怎樣的交代?
”
彭越仰着頭,不卑不亢的道:“不是給草民一個交代,而是給所有的災民一個交代。
”
“什麼交代?
”
寇季冷聲質問。
彭越沉聲道:“朝廷發給我們的糧食去哪兒了?
為何你要用沙土,冒充糧食,哄騙我們?
”
寇季冷笑道:“朝廷發給你們的糧食,自然是在汴京城裡的糧庫。
該給你們的時候,自然會運出來。
本官從沒有用什麼沙土,冒充過糧食。
本官運送那些沙土過來的時候,可曾告知你們,那是糧食?
”
彭越微微握了握拳頭,咬牙道:“不曾……”
寇季高聲質問道:“那你說說,本官何時哄騙過你們?
”
彭越仰起頭,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質問道:“既然不是糧食,為何你要把它們跟糧食堆放在一起?
”
寇季瞥了彭越一眼,冷笑道:“本官準備的東西,自有用處,需要跟你們多解釋。
”
彭越臉頰漲得通紅,吹胡子瞪眼的道:“朝廷發給我們的東西,我們為何不能過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