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且在此處稍等,老夫去找戶部的官員過來清點财物……”
王曾十分激動的對呂夷簡等人說了一句,回身就往自己的馬車上趕。
寇季在王曾離去的時候,朗聲道:“其中有兩船的東西,是我寇府的家資……”
王曾腳下略微一頓,頭也不回的道:“老夫知道了……”
說完這話,他就攀上了自己的馬車,吩咐馬夫趕着馬車往戶部衙門所在的位置趕去。
寇季所說的有兩船東西是寇府的家資,王曾一點兒也沒在意。
别說寇季說兩船了,寇季就算張嘴說五船,王曾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寇禮押送回來的錢财,對朝廷而言,那是意外之财,朝廷平白的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于情于理都得給寇府分潤一些。
不僅得給寇府分潤,還得給寇禮升官,彰表寇禮的功績。
畢竟,朝廷能得到這麼一筆意外之财,明面上看,是寇禮的功勞。
寇季在王曾走後,看向了呂夷簡,撇撇嘴道:“呂公能否将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
呂夷簡剛才可沒少冷嘲熱諷寇季。
如今事情出現了大反轉,寇季自然要找回場子。
呂夷簡聽到了寇季的話,兩腮有些羞紅,他瞪了寇季一眼,冷哼了一聲,甩了甩袖子,背負着雙手離開了渡口。
張知白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寇季。
似乎在埋怨寇季不該拿這種小事讓呂夷簡難堪。
寇季淡淡的一笑。
他向來都是那種報仇不過夜的人,呂夷簡剛才沒少給他添堵,他如今碰到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呂夷簡。
他現在的地位跟呂夷簡相當,身份也相當。
從根子上論,一屬文,一屬武,應該是死對頭才對。
他沒在朝堂上跟呂夷簡作對,已經很仁義了。
張知白大概能猜到寇季的幾分心思,搖頭笑了笑,道:“呂公和王公已經走了,老夫也不适合留在此處,老夫先行一步,回頭你有時間,到老夫府上來坐坐。
”
“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張知白說了一句客氣話,寇季也回了一句客氣話。
客氣過後,張知白離開了渡口。
寇季重新回到了大船邊上。
望着船夫們卸下的海量财物,寇季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
寇禮雖然負責押運這一批财物,也知道這批财物是誰交給他的,但卻不知道這批财物從何處而來。
此事隻有寇季心裡清楚。
寇禮負責押送的财物,确實由海上而來,隻不過不是藩屬的貢品,而是曹利用帶着人在海外劫掠的賊贓。
海外藩屬确實多,但真正願意向大宋獻上珍貴厚禮的,能有幾人?
一個個不到大宋來打秋風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向大宋獻上豐厚的貢品。
曹利用帶着正規的兵馬,拿着最鋒利的武器,在海外劫掠了多年,劫掠到的錢财,自然不止這些。
其中一大部分,已經被暗中消化了。
送到汴京城裡的,隻不過是其中一小部分。
曹利用在寇禮回京的時候,沒有知會寇季一聲,就準備了如此龐大的财物,讓寇禮押送着回京,是存心在惡心寇季。
他知道這些财物出現在汴京城以後,必然引起轟動,所以提早準備好了獻貢的文書,讓寇禮一并捎回來。
反正他這些年消滅的海上小國不知凡幾,冒充那些被他消滅的小國,輕而易舉。
他之所以提前準備好了文書,就是為了避免寇府擔上了貪财的名聲。
寇季通過曹利用的舉動,輕而易舉的就推斷出了曹利用的用心。
狗日的就是想惡心他。
單純的惡心他。
原因很簡單,曹利用此前在搬離雷州以後,想在海外立國,并且邀請了寇季去海外當國主,讓寇季别待在汴京城内受窩囊氣。
但是被寇季拒絕了。
曹利用因此,想惡心他一下。
曹利用也隻能惡心他一下,餘下的事情,什麼也做不了。
曹利用這些年在雷州過的十分快活,在海上也闖出了偌大的名頭。
但曹利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寇季的支持之上的。
寇季若是不支持他,他瞬間就會淪為一個普通人。
曹利用在雷州用的人,有一半是從保州過去的,還有一半是招安的匪徒。
但無論是保州過去的,還是被招安的匪徒,他們都忠于寇季,而非曹利用。
保州過去的人忠于寇季,不用多說。
雷州的匪徒們之所以忠于寇季,跟保州過去的人有關。
保州過去的人,大多都是正規訓練出來的悍卒。
那些匪徒們被收編以後,自然需要他們重新整編、重新訓練。
保州過去的人,在訓練他們的時候,時常将寇季挂在嘴上。
時間長了,那些匪徒自然被洗腦了。
一個個對寇季,那是忠心耿耿。
加上寇府的人時不時的送一些他們缺乏的物資過去,他們吃的用的,有一大部分是寇府提供的,他們怎麼可能不忠于寇季?
曹利用雖然率領着他們,但是想策反他們,卻很難。
此外,他們用的一切軍備、船隻,全部是寇府提供的,也全在寇府人手裡掌握着。
曹利用就是想私底下幹點啥,也幹不了。
曹利用初到雷州的時候,也起過其他心思,明裡暗裡跟寇季鬥了幾場,鬥輸了以後,就徹底認命了,死心塌地的幫着寇季打工。
在寇季眼裡,曹利用就是個鷹。
你熬不過他,你就會被他玩了。
你要熬得過他,他就會對你忠心耿耿。
隻是這一隻戰鷹,如今有些調皮了。
寇季在考慮,要不要傳一個口信過去,讓人将曹利用吊起來打。
些許财物,給朝廷了就給朝廷了,寇季并不在意。
如今寇府的錢财有多少,寇季自己都算不清楚,他不差那點。
他在意的是曹利用對待他的态度。
就在寇季思量要不要派人去收拾曹利用的時候,王曾已經帶着一幫子戶部的官員,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渡口。
寇季吩咐船夫和寇府的仆人将寇府的财物裝車以後,将剩餘的财物丢給了王曾,然後帶着人回到了汴京城内的寇府大宅。
寇府大宅,兩次借給了朝廷存放錢财,許多的桌椅等物,都被堆放在了一處。
寇季提早吩咐人收拾了一番。
寇季帶着寇禮回府以後,寇府大宅已經收拾妥當。
一家人簡單的吃過了一頓便飯以後,寇季就帶着向嫣和寇天賜離開了寇府大宅。
臨走的時候,寇禮非要給向嫣和寇天賜塞黃白之物,向嫣也就象征性的收下了。
出了府門。
坐上了馬車,向嫣抱着已經睡過去了的寇天賜,坐在寇季身旁,低聲道:“公公……似乎很怕你?
”
不等寇季開口,向嫣又補充了一句,“似乎他們所有人都怕你?
”
寇季淡然笑道:“誰知道呢。
我也沒對他們幹什麼,我也不明白他們為何怕我。
”
向嫣狐疑的看着寇季。
寇季淡淡一笑,沒有多做解釋。
寇禮之所以怕他,恐怕跟寇禮在雷州的經曆有關。
寇季初次派人前往雷州的時候,寇禮總是仗着他爹的身份,出面幹涉許多事務。
然後寇季就下了一道命令,讓他派去的人不必在意寇禮,就當寇禮不存在。
沒過一段時間以後,寇禮徹底變乖巧了,再也不敢插手任何事務了。
原因無他。
寇季派去的那群殺才,開始殺人了。
那群家夥在半法之地,還有所收斂。
到了法外之地,一個個就如同洪水猛獸。
為了斂财,為了搶地方,他們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反正他們每次出海歸來的時候,身上都充滿着皿腥味。
寇禮聞過了他們身上的皿腥味以後,就再也沒敢管他們的事。
身出這個世代,又是官員,寇禮是見過死人的,也見過不少殺人兇犯。
但是他見過最惡的人,也沒有他們身上的皿腥味濃。
一個殺才,寇禮不怕。
可是一群殺才,寇禮是真怕。
不止寇禮怕,他身邊的家眷也怕。
也正是因為如此。
寇禮等人對寇季這個能隔着千裡之遙鎮住一群殺才的人,生出了恐懼之意。
此事寇季不想跟向嫣多說,所以向嫣問及此事的時候,寇季隻能一笑而過。
向嫣沒問出此事,就想到了其他事,“公公似乎跟你并不親近?
”
寇季淡然笑道:“我小的時候,他就外出遊學了。
我到汴京城以後,他一直處在禁足當中,後來有被外派到了外地。
他雖然是我爹,但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卻并不長。
不怎麼親近,那也正常。
”
向嫣心裡有些不好受的道:“可是妾身瞧着公公跟其他兒女親近,卻對你不怎麼親近,心裡就十分難受。
”
寇季失笑道:“我喜歡一個人,我也習慣了孤獨。
”
“你不孤獨,你有妾身……”
“還有賜兒……”
“……”
寇季哈哈大笑,“對啊,我還有你和天賜。
所以你不必替我難受。
反正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難受。
”
向嫣重重的點頭,抱着寇天賜靠着在寇季的肩膀上。
一家三口離開了汴京城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寇府大宅。
王曾在拿了寇季獻上的海量錢财以後,立馬将此事寫成了奏疏,遞給了趙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