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依玉樹,自謙借戚屬之光;茑蘿施喬松,自幸得依附之所。
”————————【幼學瓊林·外戚】
骖乘,又叫陪乘。
古時乘車,尊者在左,禦者在中,而為了防止車子向一邊傾側,往往在右邊要坐個人以平衡重量。
在先秦,骖乘一般由武士充任,負責警衛的稱為車右,比如當年樊哙便給劉邦做過車右;而隻為陪乘的則稱為骖乘,在禮制中,根據車駕規格和出行意義的不同而往往由大将軍、侍中等内朝官負責。
對于尋常大臣來說,能為天子骖乘,乘車時坐在天子對面,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但對王斌來說,此刻卻仿佛坐上了風口浪尖,實在是讓人惶惶不安,他不知皇帝何故突然重視起了他,在眼下這個時局,皇帝但凡有一絲重用外戚的念頭,都會招緻當權者董卓的抨擊。
皇帝自然不會有性命之虞,但他王斌可就說不好了。
丁沖雖迂,但也不笨,皇帝邀舅父上車,是昭顯孝道,丁沖犯不着無理攪三分,他之所以選擇退避,是因為知道皇帝對王斌越優待,給的權力越大,董卓對王斌起的殺機就越重,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丁沖自己當出頭鳥?
隻是他不會想到,董卓命不久矣,已無機會鏟除權臣道路上的競争對手了。
當車子緩緩起行,王斌仍舊是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皇帝在一旁看了,笑容更明顯了:“舅父,何以如此?
”
“君上面前,臣戰戰兢兢,不敢絲毫懈怠。
”
“舅父不必如此,你我隻話家常,不談其他。
”皇帝笑着安撫道,然後便真的像是話家常一樣,問了王斌老家民情如何,舅母身體是否康健,王斌也一一作答,未消多時,他提着的心便慢慢放下了。
“表兄何時及冠?
”皇帝似若無意的問道。
“犬子王端年前及冠,已取表字伯方。
”王斌不疑有他,一五一十的答道。
皇帝‘哦’了一聲,了然道:“聽說表兄少年老成,雖未拜入名師,精讀經典,但也算是粗熟文章,可以出仕了。
”
車廂内原本和洽的氛圍陡時一變,王斌身子一僵,想要推辭道:“犬子無才無德,還得多讀幾年書,一時難以效命于陛前。
”
“這有何妨,我年歲漸長,親政不過早晚的事,身邊遲早要有幾個得用的臣子,你看如何?
”這話從皇帝口中說出來,已然變了味,不像是外甥問舅父,反倒是皇帝問臣子。
皇帝不容置疑的語氣讓王斌心慌,由于董卓以及衆多士人或明或暗的阻撓,他與皇帝接觸得不多,對皇帝的印象還處于少年聰慧的階段,一時沒有想到皇帝已然性情大變,隻以為皇帝韬晦鋒芒,要借助王斌這個天然的外戚,在朝堂上大展拳腳了。
外戚大将軍的權勢讓王斌動心,而與之相随的危險卻讓王斌警醒,他正想拒絕,擡頭卻見皇帝專注的看着他,那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期待,還有一絲孤寂。
那是舉目無親,身邊沒有一個可信可用可托付之人的孤寂。
身為皇帝皿緣親近的母族,王斌竟不舍得說出拒絕的話,如果連自己都為了明哲保身,不願輔佐皇帝,那麼誰又會真心襄助呢?
皇帝可就真成一個孤家寡人了啊,自己親妹妹王美人若是泉下有知,必然要恨他這個冷皿的兄長,自己以後入土,又何來面目去見?
看到皇帝與王美人極為相似的眉眼,王斌心頭一顫,低聲應諾道:“犬子不才,得蒙君上不棄,臣代其叩謝君上。
今後臣等父子,願供君上驅使。
”
王斌以身家相托,讓皇帝大受感動,他握住王斌的手,說:“舅父今日之恩,我絕不敢忘。
”
皇帝往車前看了一眼,王斌知道皇帝在猶疑他接下來的談話駕車的車夫是否能聽見,為了讓皇帝寬心,王斌說道:“臣任職奉車都尉三年,宮中奉車郎官均已熟識,每逢帝駕出行,為保銮輿萬全,皆由臣選派忠直之人馭車,君上不必擔憂語入他人。
”
原來王斌早有預謀,無論是為了以後可能驟升大将軍做準備,還是為了結援自保,在這三年間他恩威并施,驸馬都尉和奉車郎們為了攀附将來富貴,也紛紛投效,雖然奉車都尉不止王斌一個,但論在奉車郎心中的地位,王斌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皇帝明白了這些,忍不住對其貌不揚的王斌另眼相看,王斌不過一名不見經傳的外戚,都能有如此心計,那些在史書留名的人物,又該是何等不凡?
皇帝心裡澎湃,一來是為自己有幸來到這個群才輩出的時代而激動,二來則是為王斌苦心孤詣利用職權暗地保護皇帝而感動。
他說道:“好,好,有卿如此,何愁王業不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