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修立謂之任,反任為欺。
”————————【賈子道術】
漢建安九年七月。
車騎将軍府。
曹操正在接見此次負責獻象的交州從事桓治,在他旁邊,還有一個六歲左右的孩童正在有模有樣的臨帖練字。
“這次将桓君請來,單隻是私下會晤,所以不必盡那些虛禮。
”曹操客氣的說道。
桓治不敢将這話當真,小心的奉承道:“不敢、不敢。
在下雖出身邊鄙之郡,但向來仰慕朝堂諸公的風範。
曹公盡忠為國,赤誠之心,便是遠如交州,也是士人歎服。
”
“是麼?
”曹操輕輕一笑,很随意的拉起了家常:“你是交趾人?
龍亢桓氏可是你們本宗?
”
“天下桓氏大抵分為兩宗,一為宋桓公之後,一為齊桓公之後。
”桓治侃侃而談,言語模糊的說道:“縱然是有些聯系,也是皿脈疏遠,雖屬同姓,實為兩家。
”
曹操聽出了對方含糊中為自己貼金的意思,也不戳破,又問道:“那長沙桓氏,應該與你們相近了吧?
”
若說龍亢桓氏太遠,桓治不好扯上親戚,那麼距離最近的長沙桓氏倒是可以蹭一下。
如今交州最大的豪強大族士氏因為參與叛亂而一蹶不振,本地豪強實力相近且都不算強勢,要想争取士氏在交州的地位,光是影響一個交趾郡還遠遠不夠,還需要扯長沙桓氏的虎皮。
“曹公睿鑒,若是往上追溯,今尚書右丞桓君,應是在下族親。
”桓治觍着臉說道。
“喔,原來還有這樣一份淵源。
”曹操感歎道,沒有細究便輕易相信了對方的話:“那麼,足下此次來長安,應是早已見過桓伯緒了?
”
桓治稍一猶豫,最終還是老實說道:“不久之前确實見過桓右丞,當時公事在身,尚未叙過親誼。
”
“尚書台終日事務繁雜,你是得早些去拜見,不然也耽誤了你的歸期……我記得你不日就要返程回去了吧?
”曹操熱情的說道。
“唯、唯。
”桓治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曹操怎麼會突然對他接近長沙桓氏這件事如此上心,但既然有了曹操的認同,想必他借此去找桓階拉親戚應該會更加方便吧?
“對了。
”曹操好像想起了什麼沒說,随意的問道:“聽說你這次到荊州的時候,在路上遷延了幾日,是因為什麼事?
”
桓治心裡頓感不妙,連忙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是因為荊州大雨,江水湍急,我等擔心舟船傾覆,沉沒白象,所以多等了幾日。
”
“喔。
”曹操聽到這裡,便也不再追問了。
桓治心裡松了一口氣,不願多待,便匆匆告辭了。
當他走後,底下一直在安靜練字的曹沖拿起一疊紙過來請曹操檢查,曹操除了詩歌以外,書法也是了得,被稱是‘隸墨雄瞻’‘尤工章草,雄逸絕倫’,常與梁鹄、邯鄲淳這些名家交流。
他簡單評價了一番曹沖的字,提點了一些精要,然後放下紙張,若有所指的問道:“剛才你都聽到了,你覺得他說的是真話麼?
”
“當然是真話,他哪裡敢欺瞞阿翁?
”曹沖眨着靈動的眼睛,乖巧的站在案邊。
曹操認真的說道:“不,有時候人的位置越高,就越會有人去騙他。
”
“我知道了,他們是因為‘怕’,所以才會騙。
”曹沖立即接口道。
曹操耐心的糾正道:“不僅是因為‘怕’,還有為了獲利而如此。
天下人熙熙攘攘,不過‘名利’二字,司馬公誠不欺我。
”
曹沖凜然受教,他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但有的時候其實也無法摸透這位父親的心思。
就好比現在,他便不明白為何曹操要與桓治不鹹不淡的扯這些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自己坐在一旁。
不過,有一件事,他很明白:“阿翁……其實哪天在上林苑,孩兒算是欺瞞了天子吧?
”
“你是為了什麼要那麼做?
”曹操伸手撫摸着曹沖的頭,似乎并沒有因這個而怪罪的意思,他自顧自的說道:“是因為‘怕’?
可你當時說與不說,天子都不會怪你。
或是因為‘利’?
可這個主意卻是宣于太子之口,誰又知道是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