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何以不可欺?
日:聖人者,以己度者也。
”————————【苟子·非相】
離開承明殿後,皇帝來到更衣後室換上一套輕便的燕居服,忽然瞅了眼桌上的一盤點心,這才想起将法正叫來:“是什麼情形?
說來聽聽。
”
法正恭敬的端坐在下首,細細的将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當他說道楊修的反應時,忍不住說了自己的看法:“臣前日到靈台查閱荊州雨水冊,桓治獻象那天荊州的确有大雨,河水暴漲,道路阻絕。
可見桓治在路上因故遷延确實是真,而送至尚書台的獻賀文書前後紙張并不相同,留有印款的紙張是交州的麻紙,前文寫有陛下與太子的紙張卻用的荊州藤紙,且字迹也略有不同,想必就是在荊州的時候……臣适才察看楊德祖神情微妙,其定然是知情的。
”
“所以你還是想讓他到交州去?
”皇帝坐在榻上,手上拿了把幹棗慢慢吃着,吮吸着棗核的最後一絲果肉,一邊考慮着:“他雖恃才傲物,但這幾年倒是沒生什麼是非……”
法正立即道:“雖無是非,但楊修在谒者台經年,往來送迎,獲知機密甚多,再如何也應曆外任。
何況如今朝廷已遷一陵,孝靈皇帝神思有慰,而世祖以降皆無邑守,後人豈不有非議之聲?
何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陛下威望正隆,實不必等到以後,且弘農楊氏負天下名望,也不可不預防為上。
”
“那你說說,讓他去交州做什麼?
安排何職?
”皇帝嘴唇微張,穆順立即有眼力的将手伸了過來,可皇帝卻沒有領情,一扭頭将棗核随意的吐在了桌上:“你們都是秘書郎出身,王粲、韋誕他們幾個都是做了将軍記室,楊修外放,可不能差了。
”
“交趾郡文學如何?
”法正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那裡蠻夷不靖,士民不服王化,讓楊德祖去,想必能以一人教化抵十萬兵。
”
空氣仿佛靜了一瞬,就那麼一瞬。
“孝直啊。
”皇帝另吃起一枚幹棗,異常清脆的聲音仿佛讓人回到了炎熱的夏末:“我記得你與楊修的關系不好?
多年前他曾得罪過你,是麼?
”
楊修的性格得罪過很多人,法正沒有立即否定,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回憶。
“也罷。
”皇帝咀嚼着棗肉裡的甜味,站起身來,拉住法正的手,往他手心裡塞了幾枚紅彤彤的幹棗:“你的想法很正确,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隻需要知道‘太子’這兩個字是何時加上去的就行了,至于背後的是誰,并不是最重要的。
”
法正的後背已是汗津津的,他身上燥熱,手心上的紅棗仿佛是幾塊燒紅的炭,他緊張的答應道:“臣謹喏。
”
這真的不重要麼?
法正退下時還在想着皇帝的話,如果是伏氏與楊氏等人暗中謀劃,皇帝真的會像現在這樣毫不在意麼?
當诏書下來時,本想置身于廟堂之外的司徒楊彪心裡縱是萬般不願,也不得不親自去往雒陽走這一遭,因為有些事情他已無法避免,尤其是在得知兒子楊修被拜為南海督郵,即将與桓治等人同行回交州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已經不容許他拒絕了。
尤其是在臨行的時候,自己前一天還在與之談論雒陽遷豪諸事、欲要有所輔助的司徒長史、左馮翊人遊殷被突然調任京兆丞,取而代之的,則是奉诏接替遊殷的尚書左丞法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