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入散關,則群氐率服,王侯豪帥,奔走前驅。
w?ww?.r?a?n?w?ena`c?om”【檄吳将校部曲文】
巴郡,充國縣。
張魯手下大将楊帛看着城外營帳星星點點的燈火,沒來由的歎了口氣。
他随張魯一路從漢中翻山越嶺,逃到巴郡,本以為就此可以将王師甩在山外,于此地得到喘息,誰知道朝廷的軍隊竟如天兵一般,神速的擊破白水、葭萌等關隘,幾日夜便又與他們打上了交道。
朝廷官軍如此強勢,這仗到最後還能該怎麼打?
“我看這仗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一個穿着異族服飾、腰間佩戴着柳葉似得兵器的虬髯大漢向他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着一名眉目俊朗的年輕親随,這大漢竟是無視旁人驚詫的目光,徑直說道:“漢天子聖明當朝,但有降服,無不優待。
就連張衛如今也在敵營待得好好地,師君還有什麼值得顧慮的?
難不成,真以為憑咱們就能再起?
”
楊帛無論是個頭還是氣勢都矮對方一頭,何況這件事在他心中反複思量了許久,也是傾向于對方的立場,于是語氣不由得軟弱了下來,歎了口氣道:“我也是做如此想,不過師君心意難料,我等也不好從旁多言。
”
“若非師君待我族有恩義,我如何會帶着族人與漢家天子作對!
”這人正是巴郡人的首領之一、邑侯杜,因為張魯曾在人中間施行符水、救治百姓,多結恩義,族人也都信服五鬥米道,所以這回張魯有難,杜便與樸胡等人帶着夷兵前來相助。
不過人情歸人情,利益歸利益,杜等人也不傻,自己麾下的青壯最多也不過是低劣的鐵質刀劍,見到城下徐晃所帶的步兵營甲堅兵利,如何打得過對方?
在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想着與張魯送死,不過顧念着往日的情面,他還是要為張魯考慮一下。
他先表明了反戰的立場:“幾百年前,高皇帝還是漢王的時候,我等人便出兵相随,說起來,漢家與我人也有數百年的恩義了,期間從未互犯。
甚至漢家天子還對我等恩賞有加我這個邑侯還是漢家天子給的呢!
”
接着便從懷中拿出一塊年代久遠的金印,那塊金印顔色暗沉,不像是剛熔鑄出來那般金光燦爛,系着他的绶帶也早已不是原來的那條。
跟尋常的侯爵金印所不同的是,這塊專用來頒賜給異族藩國的金印樣式是一隻蛇鈕,那條金質的小蛇盤在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兩隻眼睛閃爍着光芒,像是活的一樣。
杜視若珍寶的拿着這塊底部镌着‘漢歸義邑侯金印’幾個隸書大字的印绶,在楊帛身前晃了晃,而後說道:“如今官軍已至城下,我等若非無計,實在不願與之為敵。
師君也應是如此,不然何故憑白讓出阆中縣不占,雙手奉獻給彼等?
”
“邑侯這是要我去做說客?
”楊帛被那條金質的蛇鈕看的有些心裡發毛,極不自在的别開目光,苦笑着說道。
他隻不過是一員武将,沒有什麼打仗的才幹,全靠跟着張魯起家早、又足夠虔誠忠心,這才被張魯帶到身邊掌握親兵。
如今在張魯态度暧昧的情況下前去試探……誰知道會有什麼結果,這夥人簡直沒一個老實的!
杜其實是巴郡七姓夷王派出的代表,他們這些夷人高層,很多時候并不像底層小民那般對五鬥米道狂熱偏信,對于神靈他們自然是尊敬,但對于來世,還是今生更值得追求。
他們在私下裡早就商議好了,先跟張魯打個商量,若是張魯執意頑抗,他們便幫着打一仗,這一仗無論輸赢都算是對得起張魯昔日的恩義了,随後的去向如何,就全由他們。
正這麼想着,城牆邊上忽然有一人往下舉着火把說道:“何人在下面!
”
楊帛心裡一驚,着即趴着城牆往下看去,周圍的士兵也紛紛張弓搭箭、舉起火把往下張望。
隻見城門外用來防夜間偷襲的火盆旁邊,站着一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那人身材中等,站在燃燒着熊熊火焰的火盆邊上,全然無懼的仰頭看着城牆上探出來的箭矢。
“我乃阆中程畿,奉命來見張公祺一面,還望城上放下吊籃,拉我上去。
”
“是季然公?
”杜聽過程畿的名字,對方是巴郡少有的漢人豪強,素有節氣膽識,為漢人、人所敬佩。
楊帛知道對方是巴郡的名士、又是對面營中派來的說客,心裡不由松了口氣,暗道總算輪不到讓自己去第一個試探張魯的口風了。
于是他立即讓人放下吊籃,将程畿拉了上來,楊帛尚未說話,一旁的杜便上前一步,搶白道:“季然公無恙!
師君正在府中,我這就帶人護送。
”
說完,他便指向身後那名眉目俊朗的年輕親随,自作主張的說道:“何平,你帶人送季然公尋師君!
”
那名喚作‘何平’的年輕人抱拳應了一聲,看了杜一眼,兩人短暫的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會意,然後便不等楊帛開口,徑直客氣的帶引程畿下城了。
杜很快得意的笑了一下,見楊帛的臉色有些不自然,遂伸手狠拍了對方的肩膀,親熱的笑着說道:“魯莽之人一時情急,倒是搶了兄弟你的職事,還望勿怪!
”
楊帛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極不自在的應了兩句。
程畿目光老練,早從細微之中看出了不尋常。
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他看了看前後跟随着的護衛都是人打扮,心裡頓時有了數。
他不動聲色的問道:“何将軍是漢人?
”
何平步子走得極慢,他身材颀長,五官分明,樣貌種種皆迥異與人,這才讓程畿有了這樣一個猜想。
“在下是宕渠縣人,慈母姓何,是當地人。
因為雙親去世的早,父家無人,所以自小養在母家、随着母族姓何。
”何平臉色有些不自然,勉強笑道。
原來是有人的皿統,聽他的語氣,倒不像是父家無人,而是與父家有些說不清的嫌隙。
程畿心裡想到,他像是沒看見對方的臉色,仍不知輕重的追問道:“那,你本家姓什麼?
”
“姓王。
”何平臉色已經黑了。
杜畿又問:“可曾讀書識字?
”
何平抿着嘴,腳下步子忽然加快了,說道:“在下從小就厮混軍旅,不曾讀過,所識不過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