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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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一戰,段煨等人犁庭掃穴,緻使南匈奴死傷殆盡,匈奴單于去卑與左賢王呼廚泉今已帶數萬落歸附朝廷。
”皇帝淡淡說道,做出一副問計的姿态:“雖大都是些孤寡,但如何處置他們,以防再叛,也是一大難事。
衆說紛纭,西河郡守崔鈞疏陳,請比照軍屯之法,編戶屯田而刺史劉公卻想以懷柔為主,分設各部,劃地安置”
金尚不敢大意,邊聽邊在心裡思索着,果然,皇帝話鋒一轉:“侍郎可有何良策進陳?
”
“愚臣淺見,豈敢擾亂聖聽?
”金尚假意謙虛了幾句,他當然不會放棄這個表現的機會,皇帝也沒有當真,饒有興趣的盯看着他。
于是金尚半傾着上身,兩手按着膝蓋,垂首說道:“劉公的主張,臣不敢苟同。
當年南單于歸降,朝廷隻是允其移居并州,并遣護匈奴中郎将監之,其後百年,不僅叛多于附,使黎庶遭亂,還使西河、上郡等郡縣不複為漢地,俨然成了他族遊牧之所。
”
劉虞父子深孚皇帝厚遇,金尚當着皇帝的面批判劉虞的主張,其實是有很大風險的,但他一方面是的确不贊同劉虞的主張,另一方面其實是在賭賭皇帝與他抱有同樣的看法。
在皇帝身邊跟了這麼久,察言觀色,若還摸不清皇帝的性情與辦事風格,那金尚這個黃門侍郎簡直就太失職了。
如果皇帝真的贊同劉虞對待匈奴的主張,又何必醞釀這麼久?
何況崔鈞所提的建議也并不是他一人提出來的,王斌當初帶北軍入西河的時候也或多或少的參與過納匈奴人屯田的決策。
金尚在心裡結合皇帝的性情,又比照劉虞與王斌二人的地位後,很快做出了應對:“臣以為,既有前車之鑒,如今朝廷斷不能再重蹈覆轍,對彼等歸附異族放任不管。
”
“這麼說,你是贊同崔州平的看法。
”皇帝頻頻點頭,這番話很符合他的心意,劉虞在治民理政、跟異族打交道這些事務上都很有一手,唯獨在對待異族的态度實在寬厚,讓他不是很喜歡。
過度的懷柔隻會讓異族愈發驕縱,如今好不容易将并州的毒瘤之一,匈奴人給擊敗收複,若是依着劉虞的主見,過不了多少年,不用擔心被鮮卑、烏桓吞并的匈奴人便會在朝廷的庇護下死灰複燃。
對異族該采取什麼樣的政策,是皇帝與劉虞之間最大的分歧,皇帝甚至否決了對方提請開放與異族互市的奏疏,還屢屢下诏陳說,可這依然沒有讓固執的劉虞收斂多少。
畢竟這是劉虞花費多少年得以塑造的政治形象,要想推翻重來,劉虞一時也不會習慣。
“陛下可曾見過馴馬?
”見皇帝未曾答話,金尚顧自一人說道:“剛捉來的野馬、或是成年後的馬駒,在給它加上辔頭的時候殊為暴烈,連踢帶咬,常人不敢近。
這時候就要将馬栓在木樁上,以防逃竄,然後鞭笞痛打,即便馬掙紮得力氣全無,跪伏在地,也要繼續打下去。
這時候隻要一舉棍子,不需打下,馬就會渾身顫抖冒汗,驚恐嘶鳴。
如此,馬就可以說是服了,就能供人驅使騎策。
”
金尚這個比喻讓皇帝會心一笑:“我聽說野馬馴好了之後,即便放之散養,日暮時也會自覺回欄,而且親近主人,性情溫順,孩童婦孺皆可乘騎鞭撻,其習性、作息與其餘野馬截然不同。
”
“臣以為,馴馬與馴胡兩者之間,道理是一樣的。
異族不知教化,野性桀骜,類于野馬,如今陛下已将其鞭笞痛打,百十年内,匈奴定然畏不敢叛。
這個時候,朝廷就得給彼等加上辔頭鞍鞯,羁縻約束,為己所用,而不是再将它放任自如。
”金尚本意是想附和崔鈞的建議,将編戶屯田當做異族身上的辔頭鞍鞯,隻是他忽然轉念想到皇帝适才說的那句話,似乎品出了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