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
”論語述而
趙岐精通孟子,對于孟子一書的理解,可謂天下無出其右者,即便是鄭玄在這方面也不如他。
隻是孟子雖是儒家典籍之一,卻不屬于當世的主流經學,隻是輔經。
皇帝将孟子歸納入正經之列,除了個人興趣,以及孟子的價值類比論語以外,恐怕還有對趙岐自身才華的賞識。
想到自己嘔心瀝皿所作的孟子章句終于要有用武之地,趙岐便隻覺心潮澎湃,他這一生孜孜以求、希望孟子一書能發揚光大的理想馬上就要實現了!
“此書既成,可為百代之典,卻不知定為何名?
還望陛下昭示。
”趙岐問道。
這個問題皇帝早已想過,他打算照搬南宋朱熹的那部影響後世六百年的著作名稱,留個寓意:“既是十三經的綜合,那就叫欽定十三經章句正義吧,可以簡稱欽定正義或十三經正義。
書成之後,不僅要镌刻石經,立于太學,還要印刷成冊,刊發天下,要使諸求學士子,皆以此為範。
”
正義,有明正大義、根本之義的意思,是經書的注釋體制之一。
再加上欽定兩個字,足以表現這部書的學術價值與思想地位。
在座之中不僅是趙岐情難自抑,就連為歐陽尚書作注解傳家的桓典、楊彪,學究五經的蔡邕、以及各有家傳的荀悅、崔烈等人都在暗地裡暢想着不遠的将來,這部融合了他們各家注釋的著作編成以後,全天下的人都将以他們的注釋為标準解讀經書,他們将為天下士人之師範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能打動人心的?
隻是皇帝統合十三經、并加以校注的想法,說得好聽是博采衆長,不好聽就是一鍋燴。
不僅是要編出來,還要将其編好,至少要獲得絕大多數士人的認可,可謂是搞好了流芳百代,光是這個功績就足稱文治,搞差了就會贻笑大方,連帶着他們也會被後人譏笑。
楊彪暗自吃驚于皇帝的野心,忍不住開口道:“古今二經對立已久,各家皆有傳典,譬如易有京氏、費氏書有歐陽、古文詩也有魯詩、毛詩之分,更不用說三家春秋,頗多繁雜、彼此互異。
要将其融為一體,采取精華,非得十數年之功不可,倉促為之,不僅有失朝廷顔面,也會引起天下人非議啊。
”
“所以,這才有勞諸公了啊。
”皇帝鄭重其事的說道,語氣裡帶着蠱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不正是我輩要做的事麼?
如若畏難而不前,愚公何能移山?
”
這句話具有強大的精神感召力,饒是在座諸人皆為飽讀經書的宿儒,人老成精,聽到這話後也一個個愣怔着不動。
這句話準确有力的說中了所有士子的内心,他們一開始研讀經書,除了弘揚家學以外,何嘗不是抱着這四為的初心!
素來冷面寡言的桓典更是鼻頭一酸,眼淚在眼眶裡不住地打轉。
“愚臣不知陛下有此雄心,妄發淺見,實在愧甚!
”楊彪移席而起,走到中庭叩拜道。
皇帝緊跟着站起,繼續慷慨陳詞道:“誇父追日影而死,是不自量力乎?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他是用百年之命,逐永恒之道。
人豈能盡知天地之道?
無非是做愚公,一代一代的研習,以冀無限的接近道。
”
“臣岐不才,願為愚公,以逐道之所在,為後世遺留典籍,傳揚經學!
”趙岐當即表态道,他已行将就木,尚且盼着的也就隻有漢室中興與一生所學無人繼承,如今漢室有皇帝,不愁不能中興,所以他就打算将心思全部放在發揚所學上去了。
挑起了衆人的一腔熱忱,接下來要做的申明主旨了,作為一個後世人,皇帝最是明白統一思想、掌握最高意識形态對于統治者來說是何等重要,如果說董仲舒的春秋繁露與班固的白虎通義是各自用陰陽、谶緯學說解釋了西漢、東漢兩朝何以立世的合法性、正統性問題,那麼皇帝這次要編撰的著作就是要聯系結合前兩部書,用以解釋兩個基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