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主勞于求人,逸于治事。
”————————【呂氏春秋】
太師、郿侯董卓腰佩長劍,穿着絲屢緩緩行于殿中。
他身形魁梧,神色倨傲的看了眼略顯局促的小皇帝,慢吞吞跪伏在地,稽首道:“太師臣卓叩見陛下!
”
“快、快請起!
”皇帝知道這可不是他表現睿智的時候,他連忙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畏畏縮縮的說道;“太師勞苦功高,不必行此大禮。
”
“老臣心裡牽挂陛下的病情,所以特意來看望。
”說完,他十分無禮的打量着皇帝,看的皇帝很不自在,末了,董卓微微颔首,像是确認無誤般;“甚好,陛下氣色比以往更足了些。
”
皇帝心頭翻騰出一股怒火,董卓跋扈無禮,實在可恨。
幸而皇帝還存有一絲理智,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來,甚至表現的很遲鈍;“是,太師說的對,這幾日還得多謝太醫令悉心照料,太師應該獎賞他們。
”
“陛下以為,應該賞賜些什麼?
”董卓反問道。
“啊?
”皇帝像是沒料到董卓會毫無臣子儀态的反問,顯然他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話也說不出來,兩手揉搓着衣襟,吞吞吐吐的說:“那就、那就賞他們每人十匹缣?
”
殿内突然沉默了,皇帝不敢看董卓,低着頭,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董卓見狀,突然一笑,是那種輕蔑的笑聲,像是從皇帝口中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來,皇帝耳根沒來由的紅了,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賞賜太過小氣。
“唯,老臣這就吩咐尚書台,給太醫令等人各賞缣十匹。
”董卓費了一番口舌,也懶得繼續待下去,很快便告罪出宮了。
皇帝按照前漢天子送丞相離去的禮節,起身相送,甚至還走到門邊,直到董卓轉身行禮方才止步。
如臨大敵般的送走了董卓,皇帝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他身子一軟,險些跌坐在地,幸好穆順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他在穆順耳邊小聲說道:“我跪坐的太久,腳跟有些發麻,你且扶我去換件常服。
另外,讓奉車都尉王斌帶北宮門司馬蓋順來宣室見我,快!
”
北宮門離未央宮前殿并不是很遠,不多時,蓋順便被引至階下,王斌特蒙恩賞,不需等候便被奉導入殿,獨留蓋順一人在此。
“勞煩司馬先在此等候,容我向國家通報後再行傳進。
”穆順這兩天很是春風得意,自昨天皇帝為他出頭駁斥苗祀之後,宮裡的宦官們無不是聞風而動,對他巴結親近,皇帝也表現出了重視,以修養身體為由,讓他寸步不離的随行伺候。
哪怕今天皇帝在董卓面前處處忍讓,穆順對皇帝仍舊是信心百倍,因為宮中有侍奉過桓、靈二帝的老人以各自的親身經曆告訴他,别看外戚權臣一時氣焰多麼的嚣張跋扈,但笑到最後的永遠都是皇帝。
隻要好生伺候了,等有朝一日皇帝掌了權,還怕自己不能飛黃騰達?
察言觀色是作為宦人最基本的生存本領,對于皇帝喜歡什麼,厭惡什麼,穆順都要摸索出一個規律出來。
就比如他知道皇帝喜歡書法,他便打算日後多去長安郊外看看那些殘碑古文;皇帝喜歡親厚王斌、楊琦等近侍,他便刻意示好,哪怕楊琦等人從不給他好臉色看。
穆順天性聰敏,通過這兩天的觀察,隐隐約約感覺皇帝和王斌似乎在密謀什麼大事。
就好比這次皇帝突然召見一個小小的宮門司馬,尤其是在董卓走了之後,這讓穆順感到不同尋常,由是對蓋順也上了心。
但他是慎重的,知道自己還不夠格參與其中,于是便更為主動的給皇帝遮掩,不該知道的從不多嘴,這很得皇帝的贊賞。
蓋順之父曾飽受宦官中傷,連帶着他對穆順這類宦官也從無好感,聽了穆順的話,他堅毅如石般的臉上擠出一句話來,“那就勞煩尚藥監了。
”
“不勞煩,不勞煩,都是為國家效命,有什麼好勞煩的?
”穆順笑道,有意攀談兩句,但見蓋順兩目專注的盯着面前的石階,沒有一點要說話的意思。
穆順落了個沒趣,暗罵道‘真是給臉不要!
’,随後按耐下心中不忿,拱拱手上台階去通傳。
這廂皇帝已與王斌簡單的商議完畢,很快便傳蓋順觐見。
“北宮門司馬臣順叩見陛下!
”
同樣是觐見的禮節,不一樣的人所說出來的話,所表現的态度也不一樣,這一聲叩見可比董卓先前的敷衍之辭要誠懇多了,皇帝對此顯得很滿意,熱情的回道:“快起來,且近前說話!
”
雖然是第一次面見皇帝,蓋順仍然像他先父蓋勳一樣不卑不亢:“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