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後,李慶安軍隊用完午飯準備出發了,這一次明珠告别了破舊的小馬車,坐進了李慶安那輛由二十四匹馬拉拽,俨如兩間小屋子一樣的超豪華馬車。
“請進吧!
”李慶安笑着拉開了馬車。
明珠的臉有點紅,旁邊這麼多親兵看着她呢!
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要是從前她會大大咧咧、毫不客氣地進駐,但今天她的心境有點變了,心中竟有點害羞起來,就仿佛她要上的是一架花轎,羞澀、期盼、擔心各種複雜的感覺在她心中交織,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拉起裙擺飛快地鑽進了李慶安的馬車。
馬車内非常寬敞,寬一丈,長卻是三丈,四壁是軟木,鋪有厚厚的地毯,車廂被分隔為前後兩間,前一間是李慶安辦公之處,後面一間是寝室,馬車内光線明亮,感覺非常舒适。
“我要裡面一間,你在外面!
”
明珠一上車便開始分家了,李慶安卻笑道:“馬車隻乘坐三裡,出了城就上船了,船上更寬敞舒适。
”
“哦!
”
明珠一路奔行,感覺十分疲憊,找到了李慶安,她有了安全感,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本想小睡一覺,可馬上要上船,她隻好忍住困意,靠窗坐了下來。
她一回頭,見李慶安在幫她倒茶,她連忙起身,“大哥,我來!
”
不知不覺她已經改了對李慶安的稱呼,跟如詩如畫一樣,叫李慶安為大哥,她内心深處其實最不喜歡叫李慶安為姐夫,那意味着她永遠是姐姐的附庸,意味着她永遠做一個妻妹。
她要起身倒茶,正好馬車啟動了,車身一晃,她又摔坐下去,“哎喲!
”
“要小心了!
”
李慶安将一杯涼茶端放在她面前,笑道:“喝口茶休息一下,上船再睡覺。
”
明珠捧起茶杯,甜絲絲地抿嘴一笑,“大哥,以後倒茶之類事由我來做,我還可以幫你整理文書,我寫的字不比姐姐差。
”
“好呀!
出門在外,我正愁沒人服侍呢。
”
李慶安在小桌子的另一邊舒舒服服半躺下來,伸了個懶腰,斜眼對她笑道:“明珠,先替我捶捶腿!
”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丫鬟。
”
明珠一賭氣也躺了下來,可一躺下她又覺得不對,一骨碌她又坐了起來,氣乎乎地将李慶安的腿搬過來,“是你讓我捶的,捶得不舒服,你别怪我。
”
“行!
我不會怪你,輕一點就行了,别以為是在敲鼓。
”
明珠輕輕地替他捶起腿來,此時她心中也泛起一絲溫柔,她想起了當初她落水時,李慶安給她嘴對嘴度氣,她的臉慢慢紅了起來,偷偷看了一眼李慶安,卻見他目光炯炯地注視着自己,她心中猛地一跳,不由大羞,慌忙推開李慶安的腿,背過身去,“我不捶了,你....你在偷看人家!
”
“沒有啊!
我在想事情呢!
來,再給大哥捶一捶,你敲得很舒服。
”
明珠聽他不自稱姐夫了,而是像對如詩如畫一樣,自稱大哥,她心中湧起一絲甜意,不再說話,而是溫柔的、細心的替他捶腿.....
馬車有節奏地晃動,明珠靠在車壁上,捶腿的動作越來越慢,她的眼皮在上下打架了,李慶安卻沒有驚動她,他心中此時對明珠充滿了愛憐,她已經二十一歲了,依然不肯出嫁,這份癡心,他怎麼能不理解,現在更是千裡迢迢來找他.....唉!
等靜下心,他就該好好地和明月談一談了。
明珠已經靠在車壁上睡着了,李慶安沒有驚動她,悄悄地将腿收回,起身正要幫她躺下,車身忽然一晃,明珠一下子驚醒,她發現自己竟然睡着了,不由赧然一笑,坐起身問道:“大哥,到哪裡了?
”
李慶安透過車窗看了看外面,“已經到碼頭,要下車了。
”
馬車停下,親兵在外面道:“上将軍,已經到碼頭了。
”
李慶安下了馬車,他将手伸給明珠,“下來吧!
到船上再休息。
”
明珠一手拉着裙擺,一手扶着李慶安的胳膊走下了馬車,江風拂面,波光浩淼的淮河頓時出現在她面前,令她心曠神怡,遠處,長長的船隊已經停泊在岸邊,在碼頭另一面,十幾艘巨大的渡船正運載李慶安的騎兵隊過河。
李慶安指着最前面的一艘三層舫船笑道:“那就是我們的座船,你先上船,我安排一下軍隊就過來。
”
明珠點點頭,跟着兩名親兵向大船走去,一直望着她上了船,李慶安這才回頭問剛剛趕來韓進,“調查的情況怎麼樣?
”
“上将軍,可以用駭人聽聞四個字形容!”
韓進憤恨道:“朝廷規定上田田賦是每畝兩升兩合,但這裡卻是每畝四升四合,多出來一倍,戶稅也由每年一貫改為每年兩貫三百文,多出來的稅費叫平叛軍費,說是運給朝廷作為平定安祿山和南唐的軍費,還有魚稅、路橋費、漕運疏理費、鹽稅、茶稅,這些早就有了,從州到縣,甚至到每一個衙役都爛透了,所以民衆聽說南唐覆滅,才會這麼歡欣鼓舞,因為他們以為戰時稅費可以不用交了。
”
李慶安點了點頭,崔甯給他說的也差不多,但沒有韓進調查這麼詳細。
李慶安看了看碼頭,泗州居然沒有一個官員來送行,足以見他們心虛的程度,他冷笑一聲,“這件事我知道了,我們先去揚州,再看看其他州縣,然後一并算總帳!
”
半個時辰後,李慶安的船隊離開了淮河碼頭,繼續沿着漕河向揚州方向而去。
泗州的官員們并沒有冷淡李慶安的離去,相反,他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派人喬裝漁夫去碼頭上查看情況,當李慶安船隊離開臨淮縣的消息傳來,泗州官員無不額手相慶,他們是幸運的,李慶安的低調使泗州民衆幾乎都不知道是他到來,以至于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跪地喊冤,讓他們僥幸逃過一劫。
就在李慶安的船隊剛走,縣令王家駒便匆匆趕到了州衙,他也是一臉興奮。
“使君!
”他跑進太守房時被絆了一下,險些摔了一跤。
“王縣令!
”
太守周秉義有些不滿王家駒的失态,“這般急急匆匆做什麼?
”
“使君,李慶安走了!
”王家駒按耐不住滿臉的興奮。
“我知道,但你至于這樣得意忘形嗎?
”
王家駒見太守表情沉重,不由吃了一驚,“使君,出什麼事了。
”
周秉義摸了摸自己的滾圓的肚子,歎了口氣道:“他雖然沒有發現什麼,但我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
“太守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停止收稅?
”
周秉義點點頭,“李慶安在半年内連下兩次江南,足以見他對江南的重視,第一次是因為吳王割據結束,他需要安撫江南,所以他沒有任何動作,而現在他已經控制了江南,南唐又覆滅了,他再沒有後顧之憂,現在又下江南,即使隻是視察,也說明他對江南的重視,王縣令,既然南唐覆滅,我們便可利用這個機會收手了,這些年我們也賺夠了,别最後栽再這上面,明白嗎?
”
“可是.....”
王家駒還想說什麼,卻被周秉義打斷了,他冷冷看一眼王家駒,“沒有什麼可是,我已經有言在先了,如果你不肯放,最後倒黴的是你,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隻是失察,你不要不知好歹!
”
周秉義的語氣異常冰冷,仿佛将王家駒推進了無底冰窟,他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家的,他腦海裡一遍一遍地在重複周秉義的話,‘王縣令,其實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我隻是失察!
’
明明最初的想法是他周秉義決定,現在卻要全部推到自己頭上,王家駒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住在縣衙的後宅,從州衙回來,他沒有去縣衙,而是失魂落魄地直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