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隐龍聚會
回纥人隻是一種強盜式的進攻,他們很大程度上也是為報仇雪恨,并沒有指望能打到碎葉,随着安西第一場雪落下,将葛邏祿人斬盡殺絕的回纥騎兵開始思歸了。
但來時容易,去時卻難,唐軍已經從三個方向将他們包圍了,南面是兩萬碎葉唐軍精銳,扼守住了伊麗城等幾座城池,而且在三胡聯軍的配合下,開始向北推薦;在弓月城是兩萬同羅軍和一萬沙陀軍,他們堵住回纥東進北庭的道路;而北面金山便是帶着滔天仇恨殺來的三萬葛邏祿軍,回纥人殺光了他們的父母姐妹,他們是回來拼命。
回纥人最終選擇了和葛邏祿人一戰,這是一種斬草除根的心态,也是為防止葛邏祿人将來的報複,應該說這是一場回纥人置死地而後生的戰役,按照草原人的規矩,同羅軍和沙陀軍都沒有參戰,讓葛邏祿人自己去解決仇恨,唐軍也在百裡外停駐了,李慶安發來了密令:不準幹涉胡人的内戰。
這是一場複仇與反複仇的戰役,雙方兵力相等,勢均力敵,經過一場兩天兩天的惡戰,死屍遍布草原,這又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葛邏祿人發誓不惜一切代價殺光所有的回纥人,而回纥人被死死纏住,無法脫身,在雙方皆損失了近七成兵力後,回纥人終于不支而潰敗了,最後的五千殘軍在草原上奔逃,已經隻剩下八千人的葛邏祿人依舊死追不放,他們不斷追逃,不斷作戰,一直追到千裡之外,累死無數的戰馬,最終回纥人隻有不到兩千人逃脫,而葛邏祿人也隻剩下了五千疲憊之軍。
回纥人南侵的結果是毀滅了一個民族,最後的五千葛邏祿人回來後,李慶安便将這五千殘軍打散編入了唐軍隊伍,又将葛邏祿的草原納入了碎葉州,在那裡修建了玄池縣,自此,金山葛邏祿人便消亡在中唐的曆史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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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漸漸到了十一月初,第二場大雪再次席卷安西大地,真正意義上的嚴冬來臨了,安西的戰争也随之偃旗息鼓,進入了休整期,這時,安西的民團征兵卻開始忙碌起來,各州各縣到處都貼滿了征兵的布告,安西施行的并不是内地的募兵制,而是軍戶制度,即每家每戶都有出兵的義務,按照規定,每戶隻出一兵,其父母妻子享受免租稅待遇,農忙時,地方官還要組織人力和耕牛進行支援。
但這種軍戶制度隻在漢人中實施,而這一次,安西節度使府發布了退恩令,也就是将征兵的範圍擴大到整個安西,包括各個民族,當然,他們父母妻兒也同樣可以享受漢人軍戶的待遇。
安西的官員也估算過,按照這樣的征兵方式,一個冬天,至少可以增加十萬大軍。
與此同時,位于碎葉和石國的二十幾家軍械工坊也開始忙碌起來,他們打造兵器,配制火器,另外安西的每家每戶也接到了冬天的任務,由官府提供原料,每戶須縫制一條睡袋,制作三雙厚底軍鞋。
對于安西的備戰,朝廷也給予了大力支持,十一月初,從長安運來了十萬套明光铠和二十萬把橫刀以及十萬副弓弩,馬車隊抵達了北庭,這無疑大大增強了安西唐軍的實力。
就在碎葉的備戰如火如荼之際,李慶安的關注點卻悄然轉向,備戰他隻需作出一個方向,其他具體實施方案自然由他下屬去安排,他考慮更多的是長安的事情。
馬車在碎葉城的大街上快速馳走,李慶安坐在車中平靜地望着頗為熱鬧的街市,現在已是十一月初,再過兩個月就是新年了,碎葉的街頭和關中腹地并沒有什麼區别,到處是各地來碎葉采辦年貨的馬車,很多都是幾戶漢人家庭一起來采購,他們大多是從各個漢人定居點而來,各定居點雖然食料不缺,但日常用品和珠寶首飾之類,遠不如碎葉豐富。
在被白雪覆蓋着的街道上,兩個征兵點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幾名牽着長長駱駝隊的胡商正向街頭行人打聽着什麼,駱駝上馱着厚厚的棉花包和毛毯,那是眼下好賣的物品,軍方和民間都大量需要,
李慶安心中也有一絲感觸,這次唐蕃之戰打完後,他恐怕回安西的機會就不會太多了,如何加強内地和安西的聯系,是他這幾天考慮的重中之重,固然,他現在已經建立起了一條完善的信鴿通訊線路,在長安到碎葉的沿途上設置了二十餘個信鴿中轉站,又設立了五十幾個驿站,這樣能保證鴿信在十五天和馬信五十天内抵達碎葉。
但鴿信内容太少又是一件令人頭疼之事,就在兩個月前,一名聰明的信鴿驿站管事發明了一種‘鴿語’,用突厥字母為代表,一個字母便可以表示一句常用的話,隻要雙方都配備同樣的解密本,這樣,一張很小的絹紙上便可以寫下大量的信息。
這就是後世密碼的前身了,這個辦法已被軍方所關注,拿去研究了,或許将來斥候兵送信就不怕被敵人攔截了,大大加強了情報的保密性,為此,李慶安特地下令,重獎了這個發明‘鴿語’之人,并将他調入安西軍方行軍司馬署。
但這是還是不夠,物資的送達還是艱難,從長安運輸物資到安西要五十天到兩個月的時間,其間光運輸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要想加強兩地溝通,修建唐直道便成了重中之重,為了加快修路進度,李慶安又命軍方将且末城之戰中俘獲的二萬五千名吐蕃戰俘投入到築路大軍之中,他希望在明年内能完成這項艱巨的工程。
安西政事堂反複測算過,如果用唐直道,從隴右騎馬到安西伊州,最快隻需要十五天的時間,再在會州、甘州和伊州大量修建中轉倉庫和驿站,無疑可大大加強安西和中原的物資及通信聯系,這是一個令人鼓舞的前景。
隻有解決了安西和腹地的交通問題,他才可以真正意義上的戰略東移。
就在李慶安沉思之時,這時街頭的一個征兵點傳來了一陣叫嚷聲,“我哪裡不合格了?
我雖長得瘦小,但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騙你們。
”
“小郎君,你明明就是個孩子嘛!
我們有規矩,十六歲以下不收。
”
“我能讀書寫字,能做文職,求求你們,我萬裡迢迢從長安而來,就是為了在安西建功立業,你們就收下我吧!
”
李慶安聽這個少年的聲音似乎有點耳熟,便立刻命道:“停車!
”
馬車停了下來,李慶安見征兵點上圍了不少人,便對一名親衛道:“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
幾名親衛騎馬飛奔過去,圍觀的人紛紛閃開,親衛大聲喝問道:“大将軍問這裡出了什麼事?
”
負責征兵的校尉指了指旁邊一個乞丐般的少年,拱手道:“這個少年要從軍,我見他年紀似乎不到十六歲,便不應允。
”
這時,那少年膽怯地偷看了一眼李慶安的馬車,轉身撒腿便跑,旁邊幾名征兵的士兵一把抓住了他。
“你們放開我,我不從軍了!
”少年拼命掙紮。
親衛看了他一眼,見他眼中露出驚慌,心中生疑,便一揮手道:“都帶過去吧!
大将軍要問話。
”
負責征兵的校尉便将少年帶到了李慶安的馬車前,少年扭過頭去,不肯和李慶安對視。
這時,李慶安已經認出了這個像乞丐一樣的少年,他那奇醜無比的面孔就是他的招牌,這個少年竟然是禦史中丞盧奕的兒子盧杞,幾個月前他曾經在盧府見過他一次,當時鼓勵他去安西走一走,沒想到他真的來安西了,而且還是來碎葉,看他的樣子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
李慶安心中對這個少年的決心也不由又幾分佩服,但臉上卻沒有露出來,他臉一沉,喝道:“盧杞,你可知罪?
”
這個少年正是盧杞了,他那天受李慶安的激勵,心中便下定了決心,在幾次和父親商量被拒絕後,他便留了一封信,懷中揣了幾十塊銀元,便騎一匹瘦驢獨自一人向安西進發了。
經過幾個月的蹉跎,他的錢早已花光,瘦驢也早賣了,替一名胡商做夥計便來到了碎葉,胡商不敢再帶他西行,便送給他一點錢分手了,盧杞想去找李慶安,可又敢,就這麼在碎葉混了二十幾天,正好遇到了碎葉征兵,他便起意從軍了。
盧杞心中着實害怕,隻得老老實實上前行禮道:“參見世叔!
”
“我問你,你來安西,你父親和伯父知道嗎?
”
“不知!
”盧杞膽怯地低下了頭。
“你現在沒有死是你的幸運,否則你的不孝之罪便坐實了。
”
佩服歸佩服,但李慶安心中也對這個少年的魯莽而感到惱火,要是盧杞死在安西,那他和盧家的仇可就結下了,還好,老天讓他遇到了這個少年。
盧杞嘴唇動了動,他忽然鼓足勇氣道:“大将軍,我想從軍,我知道我打仗不行,但我可以做文職,抄寫文書之類。
”
李慶安搖了搖頭,道:“安西軍不準十六歲以下少年從軍,這是鐵打的規矩,不管是文職還是武職,我身為安西之主,更不能帶頭違反,你今年才十二歲,還差四歲,就算有大志也不行,你先回長安,好好再讀幾年兵書,等你十六歲時,我準你到隴右從軍,現在你先寫一封信回家向父親請罪,你聽懂了嗎?
”
盧杞沮喪地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沒有希望了,李慶安一擺手,對兩名親兵道:“把他帶到我府裡去,交給三夫人,就說這是我侄兒,讓三夫人好好安排他的食宿。
”
親兵答應一聲,便讓出一匹馬,把盧杞抱上馬,便帶他走了,李慶安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一名親兵道:“早晚盯住他,别讓他再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