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書院,荷苑。
董書蘭與一位鶴發老人坐在荷塘邊下棋。
老人執黑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随意問道:“皇商之事……已定?
”
董書蘭嘻嘻一笑,“秦爺爺您都不幫幫我,您怎麼知道?
”
“嘿嘿,今日下棋,你落子随意輕快卻又極具章法,當是心中無事了。
”
“這也能看的出來?
”
“觀棋知性,看字識人,這是常理,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本事。
”
董書蘭忽然想到了那兩幅字,覺得此話有些偏頗,便搖了搖頭。
秦老一笑,“怎麼,不相信?
”
“是這樣,我前些日子去下村,遇見了一個人,您應該聽過這人的名字,就是傅府傅大官的兒子傅小官。
”
“哦,那個纨绔。
聽過,傅大官以前還來求過我,想着請我去教他兒子,月奉……一千兩銀子,呵呵,他倒是舍得。
不過那時候他兒子的惡名已經傳遍了臨江,我當然是不會去的。
另外就是之前他兒子招惹了你的那件事,他讓人帶來了一副前朝書聖的字畫,請我鑒賞。
”
秦老說着又落下一子,道:“東西是真品,他欲送我,說什麼……他一大老粗不懂欣賞,放在家裡也是暴殄天物,确實是暴殄天物,當然我沒要……你見到他兒子不會又發生了什麼沖突?
”
董書蘭搖了搖頭,回想起那日在西山别院所見,一邊落子一邊言道:“是不是大家對他都有什麼誤會?
”
“這怎麼可能,當初在臨江樓,你可是親眼所見的。
”
“可是……”董書蘭咬了咬嘴唇,“我在西山别院見到他,卻仿佛見到另外一個人,言行舉止完全不一樣,但那模樣總是不會錯的,另外……秦爺爺稍等。
”
董書蘭起身一溜煙跑進了此間那棟小樓裡,然後又走了出來,她的手上拿着兩張紙。
兩張紙放在棋稱上,“秦爺爺,按照坊間所傳和我此前的調查,此人……是沒有文才的,正如您所評價的那樣,不學無術一纨绔公子,可您看看這兩首詞。
”
秦老微微有些錯愕,他拿起紙張看了起來,眉間漸濃,然後擡頭,“這是他寫的?
”
“正是,隻是他寫的那字,實在沒法看,我抄錄了一份。
”
“山與歌眉斂,波同醉眼流……”
“……誰家水調唱歌頭,聲繞碧山飛去,晚雲留。
”
“這……真的是他寫的?
”
“我确信,他的丫環說,端午那晚,他坐于窗前,細思數息,此詞便落在了紙上。
”
“他那丫環還說,這第二首詞,他幾乎沒有思考。
”
秦老眉間成川,拿起第二張紙。
“江南月,清夜滿西樓……”
“……素娥應信别離愁。
天上共悠悠。
”
董書蘭雙手撐着下巴,回想當日,說道:“此詞當時并沒有落下詞牌名,因為他原本的第一句是江北月,而按照此詞律,應該是望江南,所以後面他說那就改成江南月。
”
秦老沒有回答,此間無聲,他反反複複的細品了這兩首詞,然後放下。
“如果這真是他所作……此子,此前便是藏拙了!
”
“你看這裡,遊人都上十三樓,不羨竹西歌吹、古揚州。
十三樓是前朝初年臨近西湖的一處景點,在一場大火中毀去,記載于《夢梁錄》一書。
而今的杭州,便屬于當年的揚州之域,虞朝初立,才将揚州和杭州劃分開。
《夢梁錄》一書非國學,看過的人不多。
”
“十三樓可是十三層樓之意?
”董書蘭問道。
“不是,十三樓指的是大佛頭石山後的十三間樓。
”
董書蘭杏眼一瞪,腮幫子鼓了起來,“這家夥……騙我!
”
秦老笑道:“他騙你啥?
”
“他說……我喜歡十三……此為虛數,你也可以理解為站得高看得遠。
”
“哈哈哈,這一解法倒是稀奇。
此詞于手法上落筆精妙,以移情之法既寫出了湖光山色之美妙,又蘊含了宴飲之歡暢。
下阙以歌聲為主線,寫遊人盡興之趣,隐含在此處景緻裡,心神俱醉,放浪形骸。
”
“誰家水調唱歌頭,你瞧瞧,以水調歌頭之詞牌名入詩,本是忌諱,放在這裡卻偏偏令人遐想,這是……大家所作啊。
再看端午當日,臨江才子們所作詩詞,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
經秦老一解,董書蘭對此詞又多了兩分了解,便覺得那人……愈發的有些不清晰。
“秦爺爺,你說……有沒有人忽然頓悟的?
”
“倒是有這麼一個人,虞朝泰和年間著名丞相燕雲川,輔佐先皇二十年,成就了史上有名的泰和盛世。
燕雲川生于商賈之家,不事學問而常居青樓,至二十三歲忽然開竅,閉門讀書三載,于泰和六年中舉,泰和七年中狀元,泰和八年任廬縣縣令,次年吏部考評全優,升任廬州州府知州,三年後入上京,任中書門下仆射,又三年,官拜丞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