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前朝的亡國之君,老母親始終戰戰兢兢,這幾十年來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她總是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在别人的監視之下。
若是哪天一不小心說出幾句過頭話的話,或者是做出任何與身份不符的事兒,說不得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自古以來,這亡國之君就是新朝君臣的眼中釘肉中刺,無論表現的有多麼恭順,對方都不會放心,而是一定要找個借口“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老母親曆經風浪,政治上的風刀雪劍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了,為了保住母子二人的性命,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如臨淵履薄一般,始終謹小慎微的過日子,永遠不給對手找到“斬草除根”的借口。
其實,這母子二人原本可以過上更好一點的日子。
就算他們母子已不是前朝的太後和皇帝,至少還是蒙古的“貴人”。
在很久之前,蒙古的“娘家人”就曾經試圖接濟他們母子,但政治嗅覺過分敏銳的太後根本就不敢接受娘家人的救急:在沒有官方允許情況下,不要說接受科爾沁蒙古的财物了,就算是私底下說幾句話那都是犯了很大的忌諱。
私下溝通蒙古王公,這是意欲何為呀?
是不是還想借蒙古的兵恢複你們的大清國?
是不是對大明王朝心懷不滿?
任何一個罪名落在頭上,甚至不需要具體的罪名,僅僅隻是張啟陽有了這樣的想法起了這樣的疑心,就一定會大禍臨頭。
這麼多年以來,老母親始終拒絕任何與“大清”“蒙古”有關的人接觸,整日裡深居簡出,若無絕對之必要,幾乎不會走出這個小小的院落。
開始的那幾年,還能夠變賣些家當過日子,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在不接受任何外部援助的情況下,沒過多久就坐吃山空了。
萬般無奈之下,昔日的順治皇帝,福林,隻能出去打打零工混碗飯吃。
皇帝出身的福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以說是一無是處,日子過的極是艱難。
好在他為人忠厚實在,漸漸的在熙順布莊站穩了腳跟,并且學了一本裁減的手藝,在經曆了漫長的時光之後,逐漸成為熙順布莊的首席師傅。
福林早已改換了姓名,自稱是姓林名順,大家都喊他順師傅。
在順師傅看來,大清國已經滅亡幾十年了,早就應該被淡忘。
而自己又不曾作惡,始終小心翼翼的活着,憑本事賺錢,吃的是體力飯過的是安穩日子,隻要不招搖不惹事,就應該不會有什麼災禍降臨了吧?
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裡,他們母子确實活的安安穩穩波瀾不驚。
但是,在老母親的心中,母子二人始終沒有絕對的安全,最多隻能算是暫時安全而已。
兒子的年紀确實已經超級大了,再不找個老婆的話,怕是要絕後了。
但是成親這個事情,沒有張啟陽的允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亡國之君,能苟全性命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下場了,竟然還想着綿延子嗣,會不會引起張啟陽的懷疑?
張啟陽是不是會認為這母子二人還懷着複國之心?
“額娘實實的多慮了,張啟陽哪裡有那個閑工夫管這樣的小事兒?
”
“我兒可不敢這麼想!
”母親确實有些神經質了,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刻意的壓低嗓音,似乎随時都在提防“隔牆有耳”似的:“你覺得這是小事,那張啟陽若是不這麼認為呢?
”
在老母親的心目當中,身邊所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張啟陽的耳目。
甚至連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女子,都很有可能是張啟陽的細作,就是為了試探一下這位順師傅是不是還有複國之心。
她總是充滿了濃重的危機感,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懷疑和極度的警惕。
這是無數次皿淋淋的政變鍛煉出來的一種本能反應。
吃過了晚飯之後,昔日的皇太後躺在床上,如同往常一樣睜着雙眼,久久難以入眠。
自從做了張啟陽的俘虜之後,她就從來沒有睡過哪怕一個踏實覺,總是會想到很多很多。
福林的年紀确實太大了,絕對有必要締結婚姻,要不然就真的要絕後了呢。
但這是不是張啟陽對母子二人的一種試探呢?
貿然讓福林和那個醜女成親,說不得會招來潑天的災禍,她絕對不敢那麼做。
若是始終讓福林打光棍,卻又終究有些不甘心。
經過整整一夜的煎熬之後,大清國的這位皇太後終于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她決定做一個試探。
試探一下官府的态度。
第二日,這位白發如雪的前朝老太後,拄着拐杖顫巍巍的來到了官衙:“大老爺在上,民婦之子欲婚,不知這婚書之事如何辦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