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表沒有和鬼将彭南進做意氣之争,畢竟自己如今身處湘江河道,乃是往永州方向寬闊的河道江面之處,自己上岸和對方下水都非明智之舉。
更何況自己離着岸邊有段距離,彭南進他們想控制河道也不是易事。
所慮的是隻怕自己這次永州之行不會如願,失去永州城的話,那麼意味着楚地失去了聯系土蠻的一半地盤,自己也将失去聯絡五溪土蠻的門戶。
張文表作為楚地周行逢安排在衡州的刺史,其戰略意義遠遠大于職務本身。
曆來嶺南五嶺以南,被認為是化外蠻夷之地,故而自前朝至馬楚,都認為嶺南非北進之地。
但是馬楚末年,南漢劉家劉晟居然乘馬家内亂,占據了楚地大片地盤,終于驚醒了楚地的掌控者。
故而周行逢掌權以來,對于全州、道州、桂陽監三地,可以說是慎之又慎。
永州西南便是五溪蠻夷,楚地軍閥自唐末以來完全失去對這個地方的控制。
那麼相當于辰州、溪州、叙州、乃至誠州沿線,都不是楚地可以控制的。
如果失去全州、道州、桂陽監的話,那麼永州城和衡州将會是楚地緻命的邊防。
緊挨衡州的邵州自古便是楚地中部,如果衡州變為邊防的話,其中的湘江水道,将會成為楚地緻命的噩夢。
張文表就是深明這一點,所以才會不惜皿本的請來南鋒翰,希望他能夠迅速的把控永州城的局勢。
他心中有些計較,便是自己擁有重兵,駐守楚地南大門,徐徐以圖發展。
早前派出去的探子得到準确消息,說是嶺南進入楚地的将士并不多,大有孤軍奮進的感覺。
隻不過是突襲得到了道州,張文表便有些後悔,不該派遣自己堂弟張文宣去道州,因為他的能力真的不足以勝任一州之地。
事情已經發生,再後悔的話已經于事無補。
張文表便想亡羊補牢的,在永州城和南漢國軍隊一決高下。
畢竟曆來自己防備的是郴州,那裡有南漢國最有名的大将潘崇徹,如果他知道自己前去永州城,隻怕也會趁火打劫。
安排好了桂陽監前線的駐防,張文表更在衡州靠近南唐吉州方向的邊境,使了一個障眼法後。
所以自己才會信心滿滿的前來,分成幾路大軍準備包抄南漢國的将士。
此刻,張文表知道自己遠遠低估了形式,還有便是這支隊伍的戰鬥力。
如果自己和這些人糾結厮殺,雖然不知道結局如何,但是自己這方肯定會有不少将士殒命。
自己雖然陸地也有派遣隊伍,如今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可能自己還要擔心他們的安危了。
張文表便果斷的做出了選擇,他雖然不是一個名将之才,畢竟也是身經百戰,有着幾分果斷的抉擇能力。
看到對方人數不多,展現的勢力卻不容小觑。
這個時代缺少殺傷力巨大的重武器,因為受各種條件的局限,很多後世的武器無法生産,還是個真正的冷兵器時代。
南漢國偶爾使用的炸藥,在這個時代就是個神話,根本就沒有人聽過,所以才一路所向披靡。
就是在張文表的認知裡,如果自己的兵力強過何逍遙,哪怕就是永州城被他占領了,自己要奪下來的話,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自己算地方勢力,何逍遙隻是外來攻占,長時間的話自己肯定要占優勢。
所以攻城略地的話,張文表知道人多肯定還是占很大優勢。
探子回報情報所知,南漢國進入楚地時他們的人力有限,自奪取道州城以來零陵城,乃至如今的永州城。
他們所占的地方地盤似乎很多,但是如果他們有限的兵力用來守城,肯定會捉襟見肘。
張文表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想到自己在幾州所擁有的兵力,在各個縣府所派遣的官員,那都是自己親自挑選的心腹。
想到這裡張文表心裡稍微平靜,對于永州城的控制還是抱有極大的希望。
但是,此刻看來,對方這些機動性很強的将士,根本就不和自己的隊伍接觸,如果和自己手下将士遊擊戰的話,自己确實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也許自己就是偷偷包圍了永州城,隻怕何逍遙這般行事的方法,事先得知自己的兵力,都會放棄守城隐入周邊山裡。
所以張文表此刻知道自己錯的很厲害,幸好自己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才會請南鋒翰兩個人先來永州城,以探永州城和何逍遙的虛實。
如今看來,何逍遙他們果然便采取了策略,不但完全算準了自己的行動,而且事先就把兵力都分散到永州城周圍各處伏擊,等待自己大軍的到來。
可想而知張文表此刻心中的憤怒,還有被一個後輩将領戲弄的屈辱,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張文表心裡幾乎在咆哮。
雖然不知道何逍遙心裡想什麼,但是張文表毫不懷疑,也許人家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守城,此刻的永州城也許就是一座空城。
事實上也是如此,何逍遙根本就沒有派人駐守永州城,他知道對于一座依山旁水的城市來說,如果要做出堅守的話,無疑就是困死自己罷了。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的等待,如果張文表派兵前來,自己撒下的網正好以小搏大。
如果張文表顧忌四周邊境的重兵不來,那麼自己就可以慢慢蠶食周邊的地盤,乘機壯大在楚地的戰果。
因為永州城外敵已去,城裡幾乎沒有危險了。
水道馬華騰又歸順了大漢,可以說快速到達朗州的主道,已經控制了在自己手中。
隻要一切穩定下來,不出一段時間下來,大漢國完全可以掌控了永州城周邊,自己也可以把大漢國的水軍再次在永州城壯大。
自己手下的兵力都大膽的分散各處,何逍遙早就得到過劉繼興的面授機宜。
在永州城站立了根基,就意味着不但可以聯系南北,還可以建立大漢國北進最大的水軍基地。
所以争取馬華騰的反水,将是此次北進最大的難題。
事實上一切都很順利,完成了何逍遙的心願,也成了張文表心裡最大的噩夢。
何逍遙有條不紊的分配出自己手下的兵力,不但可以防止張文表的到來,和肅清各處楚地将士的殘餘,還可以大大震懾周邊州縣。
就是還在城裡掙紮的不肯投降的周敦奇,何逍遙都感覺已經不是威脅了,關鍵是看看他會不會歸順大漢國而已。
畢竟楚地無才如今已是事實,向周敦奇這種駐守一方的大員,能夠在永州城站住腳,說明他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張文表自然更不知道周敦奇現在的情況,因為南鋒翰這邊的情報他還沒有收到,對于永州城裡的局勢他心急如焚。
身處河中想到這裡的時候,張文表心裡不由震撼起來,站在鬥艦上看着兩岸的鬼面都将士,心中當真是百味雜陳。
對方站在兩邊山坡,雖然隻有幾百人,就是馬将也不超過十人,卻讓自己這邊幾千人沒有絲毫的辦法。
那天自己聯絡到了邵州的潘松,周行逢派遣他來的用意雖然是很正常,可是作為張文表心裡還是有着幾分忌憚。
所以不但沒有催促潘松的意思,反而隻是希望他從邵州往永州外圍走。
不用說自然是張文表不想潘松進入自己地盤,卻又想耗費潘松的兵力意圖包抄了何逍遙。
如果成功的話,自己不需要耗費多大精力,就是損耗的也是潘松的實力。
本來看來是天衣無縫的想法,如今看來不但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現在就是想有潘松的支持,似乎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看何逍遙在四周的布局,隻怕自己不但不會有這股助力,而且似乎反而會被各個擊破。
張文表冷冷的似乎沒有半絲表情,任憑自己手下的人指揮着鬥艦慢慢的退回。
船艙裡他的臉色卻已經蒼白,兇中一股悶氣無法發洩,似乎有股熱皿想噴出來。
河道裡的屍體沒有人管,短短的一陣箭雨,已經奪取了不下兩三百将士的性命。
有些人掉到水裡還沒有死亡,但是因為沒有夥伴的救援,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張文表沒有叫人去救援,那樣不過是讓更多的人死亡。
河道裡的屍體看去有些怪異,尤其是在火光下看去令人心酸。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生命,此刻馬上就天各一方。
濃郁的鮮皿很快就被流水沖刷,人卻還在水裡沉浮,慢慢的朝下遊流去。
天色已經開始變晚,雙方都知道沒有辦法攻擊,就是雙方對射的話也隻是徒勞。
船上的人肯定多,雖然也有長弩和箭矢,此刻卻對兩邊的鬼兵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脅。
反倒是船上的衡州将士,如果對方再亂射箭雨的話,看看方才鐵箭的威力,隻怕還有不少人要遭殃。
岸上的鬼兵鬼将似乎很珍惜手裡的箭矢,兩邊的鬼面都的将士看着鬥艦緩緩的變換,也沒有阻止和幹涉它們的變化,因為彭南進沒有下令出擊。
大家看着鬥艦緩緩的退回開始的河道,雖然還隐隐傳來哀嚎聲,在這夜裡令人心寒,卻也沒有人會去理會了。
随着八艘鬥艦的回航,岸邊的鬼兵鬼将又都緩緩的隐身起來。
看着對方黯然的退去,然後火光便又慢慢的都熄滅了。
清冷幽暗的河道平靜了,似乎剛剛沒有發生過什麼,這條湘江的支流,在這一刻卻記錄了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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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樹的荔枝在巨大樹蔭的樹枝頭格外誘人,雖然包裹着五顔六色的外皮,在夕陽下卻是好看。
雖然還沒有品嘗,但是看到枝頭的碩果累累,卻也引得花蕊喉間不住滾動,滿嘴已是生津。
每年在蜀中宮裡的時候,孟昶喜歡學習前朝玄宗皇帝。
自然對作為寵妃的花蕊格外關愛,更對當初太白所吟: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當真是深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