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國大寶元年,四月初三!
一年裡面開始轉暖的時候。
一直偏居嶺南的大漢國,突然對楚地邊境防線,有準備的發動了全線的戰争。
衡州、桂陽監、道州等等地方首當其沖,同時楚地朗州周邊以及楚西各州,突然出現許多的民衆暴亂和大漢軍隊。
而且,事先已經占據叙州,但是武平軍還不知道的大漢國的軍隊,也突然出現了在緊鄰的邵州城牆下。
讓楚地現在掌權的,武平節度使周行逢異常震驚,随着各州幾乎在一天發生這種事情,顯然是預謀已久的行動。
軍閥之間的争奪很正常,但是自大漢國乾和末年後,偏居嶺南的大漢國據說已經沒有能力北進。
如果不是周行逢還沒有理清頭緒,加之五嶺路途艱難,說不定周行逢早就意圖進攻大漢國了。
事态的發展,不但遠遠超出了周行逢的意料,令他焦頭爛額的不是大漢軍隊的攻城,甚至鼓勵民衆對朗州的攻擊。
而是大漢國隻是選擇性的,各種針對物資的破壞、和對各處軍隊将領和府縣官員的刺殺。
大漢國軍隊完成後也不管理,最後這些州縣都被湘西王撿了便宜。
當然最讓人難以防備的,就是對老百姓和官府之間的分化,民衆攻擊朗州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種分化的力量,是楚地武平軍軍隊節節敗退的主要原因,加之州與州之間消息傳達太慢,到達朗州更是曆盡千辛萬苦,等到周行逢自己掌握這個消息,很快許多屬于楚地的地盤,被大漢國的軍隊糟蹋了一遍。
最讓周行逢惱火的是,他們也據城而立,反而四處逃竄。
這些沒有官員的州縣,卻是大大的便宜了湘西王郭鏡,秋風掃落葉一般的把地盤都收了,當真是氣得周行逢暴跳如雷。
讓周行逢最為吃驚的是,據說每個地方的百姓,似乎都在歡迎大土匪郭鏡的到來。
各地探子回報,郭鏡派了許多的普通人和文人,在各地百姓之間蠱惑和發動,主要的手段就是小恩小惠,還有就是鼓動仇恨和懲罰各地的不平,百姓一時間蜂擁而立。
當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周行逢相信,自己所掌握的這些消息,很快大漢攻擊武平軍的消息,一定飛快會在周邊勢力傳開。
啪!
一聲脆響,一個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瓷四濺。
周行逢一臉陰沉的看着廳裡的諸人,這間昔日馬家王府改建的大廳,現在是周行逢朗州大都督府的議事廳,也是他武平軍節度使的軍事大堂。
在聽到一連串的急報後,他已經摔了幾個杯子,額頭上的那塊黥字顯得格外猙獰,有些異樣的扭曲了。
北郭雀兒、南周黥子,是中原公認的有名的兩個軍中賽諸葛。
指的就是當年北方漢國郭威,就是後來建立後周的開國皇帝郭雀兒。
另外一個自然就是指楚地傑出将才,年輕的時候犯事被黥面,跟随馬殷兒子馬希萼做軍校出身,一步一步成為大将的周行逢。
周行逢雖然沒有像郭威一樣做皇帝,甚至現在還算是後周任命的節度使,但是不影響他和郭威的齊名,可想而知他在楚地軍中的威望和他的計謀能力。
自從前年自己的把兄弟王進逵被誅殺後,當年一起揚名的十兄弟,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自己,如今周行逢實際上已經算是楚地的土皇帝了。
誰不想做皇帝?
周行逢也想,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想,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當年大唐末日的時候,天下大亂看武力。
自己身邊現在還沒有這樣的資本,也沒有這樣的人才來輔佐自己。
就是自己想也可以稱帝,不過估計就是給人征讨自己的借口,不出幾天自己的地盤就會成為别人的跑馬場。
馬家在退出楚地勢力後,馬殷幾十年積累的資源和人才,被他幾個兒子一番折騰,到了後期已經幾乎全部清空。
就是剩下一些老人顧及馬殷的知遇,也不是後來被南唐俘虜去了金陵,就是自己跑路去了後周尋找出路。
後來被軍閥強行留下在楚地的一些,開始被劉言折騰掉一批,又被王進逵也損失了一些,如今到了自己手裡,居然當天在楚地排的上号的人物,到現在沒有一個了!
周行逢心裡也知道為什麼,但是自傲讓他無法思考這個問題。
在楚地生存,肯定就是要有武力來支持。
如今在楚地武平軍的武将裡自己最後依仗的,還是自己當年把兄弟裡最後剩餘的張文表,身邊安全依仗的隻有出身名門的楊師璠。
雖然出身貧苦,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但是周行逢一向自負聰明過人,所以潛意識裡對那些自負聰明的文人有些反感。
但是就是這種心裡,和對有超強思維能力的人天生的猜忌,讓周行逢身邊沒有什麼出謀劃策的人物。
依仗把兄弟張文表,但是周行逢顯然更加防備他。
楚地現今雖然保留了馬殷時期三分之二的地盤,但是周行逢知道,身邊的南漢國和南唐國,雖然武力一般,但是都對自己虎視眈眈。
張文表自告奮勇去了衡州防護南漢,自己明白他是為了避嫌,省的自己猜忌他在朗州樹立威信。
但是衡州兼轄南唐和南漢邊防,不知道自己更是顧忌他麼!
南唐和衡州相接的地方,屬于南唐比較偏遠無治的地方,雖然有兵駐守,但是南唐一直和周國摩擦,哪有能力顧及和進取。
所以張文表不用怎麼防守,倒是唐國顧忌楚地的發難。
但是南漢和衡州相接的郴州,當天可是楚地的地盤。
先是被邊鎬占領,後來南漢在邊鎬手裡搶了去。
接任的劉言有心收複,可是南方的地盤再也沒有回來。
雖然南漢很難越過五嶺來讨伐自己,據說他們的國主現在也是個小孩,不用擔心什麼,但是張文表讓自己沒有南方的顧忌,倒是讓自己稍微心安又顧忌。
可是,周行逢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有人利用自己發展民生這個空檔,竟然占了道州城獨立起來。
聽到張文表的奏報,說是道州城當地一個土豪鹽枭糾集蠻人所緻,周行逢開始也相信是匪人作亂。
可是緊接着就有傳報,楚中地區邵州城被人攻破了,據說是叙州為首的苗蠻出手。
這就讓人奇怪了,誰這麼不要命,居然敢在自己家裡鬧事,自己隻要糾集衡州的張文表,合圍就可以給他包餃子,他當真是插翅難飛。
對于楚地來說,馬家諸子争權以後,整個楚西相當于被彭家分了出去。
這是楚地這幾年每個掌權人心裡的刺,但是誰都沒有辦法。
一則楚西山高水遠,二來蠻荒蠱毒,不是一般軍隊可以輕易拿下的。
所以這些人才會默認彭家的統治,隻是如今想不到反倒是因此生出事來了。
周行逢不相信這是巧合,所謂的苗蠻鬧事,在馬家統治後期也出現過。
那時候是彭家老祖宗發動的,如今彭家的勢力是楚西土霸王,沒有必要鬧這事啊!
兩個土司的老爹彭師暠現在還在唐國任職,難道他想糾集子弟兵,作為唐國的内應,争奪自己的地盤?
周行逢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他還是很冷靜的等待結果。
果然,緊接着一日五報,楚西幾族蠻人夥同一股新興勢力,主動在攻擊楚西自己管轄的各處府縣,各地州府紛紛求援。
這次行動似乎明顯和彭家沒有什麼關系,不管有沒有關系周行逢也派人去聯系彭家。
年初,楊師璠從楚西回來朗州回報,楚西獎州城被一個叫郭鏡的匪人,自命為湘西王的率領一支綠衣軍占領了。
周行逢當時想着,反正那裡有彭師暠的兄弟和兒子彭允林兄弟管,他郭鏡想和彭家争奪地盤狗咬狗,自己也插不進去什麼,何況彭家如果不舒服,自己心裡不更爽嗎?
居然就沒有在意楊師璠的奏報。
後來看到彭家居然沒有和綠衣軍發生沖突,周行逢也思考過,為什麼彭家兄弟沒有對這支綠衣軍産生反感?
也沒有派蠻兵征剿?
後來據楊師璠回憶他在楚西的所見所聞,當是這個叫郭鏡的匪人,雖然自大的稱湘西王,但是他改變了蠻人的生活,和給到了各族蠻人不少的好處。
周行逢自然知道拉攏蠻人的好處,一個可以防備蜀中進楚,二來可以讓高賴子一家望楚興歎,當然也阻止了牂牁翻山越嶺。
明知道好處多多,但是他現在确實還沒有那麼多資本去折騰。
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綠衣軍,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湘西王,一個默默無聞的私鹽販子,居然也想在自己的地盤上分一杯羹?
顯然他們早就滲透了道州勢力,和派人占據了叙州。
不然道州城不會這麼輕易失守,而他們也通過叙州發動了對邵州的攻擊。
不管如何,身在楚西的勢力,彭家沒有去幹預這些眼皮底下的事情,這就都是和彭家脫不了幹系。
自己沒有去清剿你們蠻民,就已經不錯了。
身在自己掌控的勢力範圍内,真是山高皇帝遠,不怕老虎發威,周行逢真的生氣了。
“大家說說怎麼辦!
接到這些消息,一來一回的時間,也不知道戰局如何了,某家估計西邊州府沒有好的城牆防護,估計早已經是陷落了。
大家說說咱們如何去收複和收拾他們!
還有衡州刺史對南邊戰況也沒有新的回複,都說分兵往各城支援去了,正在要某家派兵支持他們,諸位各抒己見吧!”周行逢慢慢平複了心态,靜靜的看着大家。
“大都督,屬下以為,當發兵西蠻征讨諸部,再責令衡州刺史張文表征剿道州!
”看到沒有人吱聲,周行逢手下一個偏将嚴博,義正詞嚴的說了一番沒有營養的話,而且一本正經的站在那裡。
如果是别人,周行逢也許一個巴掌扇了過去,但是這個嚴博雖然不是什麼得力的武将,卻也沒有犯過什麼大錯。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給自己熱場,而且他是自己夫人嚴氏娘家的親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