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城
司馬府
外府内堂一片喜氣洋洋,就是府門大街上,都擺上了流水席。
從武陵侗洞主楊山進城的時候,到和冉秀娘完婚,一切順順利利的進行。
作為思州城的主人之一,冉摩鳳早就給四方的來賓準備了,有土家人最熱情的酒席,和最真摯的感謝。
土家人本來儀式繁多,加上新郎又是侗家人,按照冉秀娘的想法,就是在思州城按照土家人的儀式,回到楊山那邊就按照侗家人的規矩。
所以儀式從中午一直弄到了快晚上,但是客人卻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早早的入席痛飲。
為了冉秀娘的婚禮,五溪諸蠻都有人來參加,因為冉秀娘不但是冉摩鳳的女兒,還是五溪人都尊重的老法師當天指明的弟子,相當于諸蠻的聖女一樣,你說說誰不想過來看看。
因為客人諸多,冉摩鳳不能一一的緻禮,就在内府開席三圍,而又在内堂開席一圍。
蠻人雖然沒有淨然開化,但是也懂得敬重英雄。
三十六洞蠻族,隻有兩個令人尊重的英雄,一個就是蜀中思州的冉摩鳳,一個就是楚地溪州的彭師暠。
冉摩鳳少年時,就進京朝拜少年天子孟昶,助他平複重臣的威壓和蠻地的收複。
孟昶對冉摩鳳感激不盡,多次挽留于京,冉摩鳳卻立志收複蜀地諸蠻。
此後十餘年,冉摩鳳真的帶領酉陽土家的英雄,收複了四處散落的蠻族。
蜀中田家的家主田洪蜚,親自把冉摩鳳接進了思州城。
而溪州的英雄彭師暠,先助楚地馬家子孫,帶領溪州諸蠻橫掃楚地各州。
後來南唐入侵楚地,他被南唐招入金陵府,如今還在金陵身任重職,他的兒孫還世襲溪州保靖司。
作為蜀中五溪的英雄,冉摩鳳自然有自己的擔當。
當然,作為一個英雄,自然希望自己會永留青史,成為五溪的驕傲,成為冉家世代的驕傲。
冉摩鳳看着堂上一個個酒醉憨憨的人,大家雖然已經歪歪斜斜不知所謂,但是鬧哄哄的沒有停止的意思。
這裡是司馬府内府,坐上自然都是三十六洞的代表。
大家大多數都是開開心心的樣子,推杯換盞的,誰也沒有注意到冉摩鳳的表情。
冉摩鳳回身又在内堂席上坐下,這裡的一席十來個人已經趴下的趴下,溜到桌底的到了桌底,個個也都是盡興不已。
倒是驚訝的是,冉摩鳳自己卻是沒有醉意,他似乎在思索什麼,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身邊的思州刺史田洪軍,一直坐在左手首位,他本來也已經趴在了桌上,似乎感覺到冉摩鳳過來,他居然擡頭坐直了。
看他雖然似乎醉眼迷離,眼神之間卻哪有半分醉意。
本來按照常理他應該是坐在首位的,但是他上座時硬說冉摩鳳今天最大,強行把冉摩鳳推到了首位。
冉摩鳳自然不會認為,田洪軍這是一片好意。
如今五溪思州一帶,田氏的威望日漸衰弱,田洪軍顯然是想給自己博取好的名聲。
冉摩鳳不在意田洪軍的這種小舉動,因為本來如今的思州,明面上大家都明白,自己是主要的實權者,冉摩鳳也不在乎外人眼裡的那些虛名。
但是冉摩鳳也知道五溪有不少念舊的蠻族,仍然把田家看得很重,也有人對自己的強勢有所不滿,暗地裡一直支持着田洪軍的崛起。
作為冉家這代的掌舵人,冉摩鳳一直和成都的孟昶保持聯系,自然是希望冉家在五溪的影響力持續擴大。
但是冉摩鳳也深深的明白一個道理,就是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能一蹶而就的。
田家在五溪地方的威望幾百年,這代家主田洪蜚更是名義上統管五溪所有蠻族,盡管像楚地彭家這樣的家族,早就已經不理會田家的存在一般,但是也不得不讓田家的子孫,在溪州地區任職各州刺史。
所以冉家要想成功上位,除非一個新的時代到來,或者一件足以令五溪人都深深記住的事件。
冉摩鳳知道田洪軍不可能喝多,但是也沒有刻意去看他,因為即使是在這個大喜的日子,冉摩鳳裡裡外外也是安排妥當的。
對于田洪軍此刻的動作,好像本來就在冉摩鳳意料之中一般。
此時的田洪軍确實很清醒,本來似乎也是醉态可掬的樣子,可是看到冉摩鳳的神色,他似乎忽然清醒了一般。
居然坐直了身子,微笑的看着冉摩鳳。
“大好日子,雛鳳兄應該高興才對啊!
怎麼似乎看起來雛鳳兄心裡有事一般呢!
”
“元正兄以為如何!
兄長好酒量啊!
”冉摩鳳偏頭看着田洪軍,雖然沒有喝多,但是呼吸之間,冉摩鳳還是酒氣熏人。
“想必大喜日子,雛鳳兄心裡一定是開心的了!
某家心裡高興至極,所以可能比平時稍好而已!
”田洪軍淡淡的笑道,哪裡有半分醉意。
“不知道元正兄為何能做到,衆人皆醉我獨醒呢!
這些年的相知認識,倒是令某家吃驚啊!
”冉摩鳳平靜的說道,看着田洪軍他心裡有些意動。
近千年來,五溪三大家族田、冉、楊,一直統管着五溪地區的三十六洞蠻民。
如今楊家已經沒落,而冉家一直就是田家的附從。
自從唐末田家因為勢力過大,更不依附于各個勢力,故而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勢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所以冉家才能後來居上,逐漸的在五溪地區勢大。
冉摩鳳更明白,思州冉、嚴、羅、唐四大家族,除了那個羅家意向不明外,其餘的都支持自己,更加上成都的孟昶一直支持自己。
所以自己在思州才能夠穩如泰山,就是對眼前的思州刺史田洪軍都不太在意。
“雛鳳兄見笑了!
某家哪有如此定力,也是有了幾分醉意的,思及明日一早,還要喝秀娘兩個人的擂茶,雛鳳兄一說,倒是有些酒意上湧啊!
”田洪軍拿着桌上的酒杯,平靜的看着杯上的花紋,似乎那上面有無盡的魅力一般。
“倒是雛鳳兄,說來眼裡奇好啊!
昔日怎麼就會看着這武陵侗?
某家納悶看這武陵侗如何?
想這少年阿山果然一鳴驚人啊,不日就會成為五溪的新星。
雖然武陵侗尚未恢複,某家思來,有這阿山在,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雛鳳兄由此臂助,想來更是如虎添翼啊!
”田洪軍含笑看着冉摩鳳。
冉摩鳳靜靜的看着田洪軍,盯着田洪軍那雙含笑的眼睛,忽然眼角也笑了起來,“元正兄果然是有些醉了!
今日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如何!
”
“正有此意!
”田洪軍站了起來,似乎腳下有些釀跄,一旁外門的下人聽到動靜,看冉摩鳳示意,趕忙過來扶住。
田洪軍舌頭又大了起來:“如此雛鳳兄某家先行去了!
”
看着田洪軍漸漸走出内堂,冉摩鳳雙眼閃出一抹精光,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端着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大人,全城都在為小姐狂歡!
用不用,,,,,,!
”一個打扮普通的下人,靜靜的出現在冉摩鳳身邊,一張橘子皮一般的臉皮,看不出他的年齡,看着田洪軍的身影消失,他眼神中居然有絲狠狠的厲色。
冉摩鳳一擺手,看了這個下人一眼,又看了眼一旁那幾個徹底喝醉的人,這些都是思州各家族,和五溪地方代表的幾個人。
冉摩鳳顯然知道,隻有田洪軍是裝醉,兩個人顯然都是蠻族裡的強者,此時體現畢竟有心計的人。
“大法師,你認為他可以裝醉,在今天這個大好日子,全城皆歡的時候就沒有準備?
”冉摩鳳居然自嘲的笑了,慢慢的朝外走來。
這個下人模樣的人,也慢慢的跟了過來。
兩個人出了内堂客廳,往側面花園走來,一路上便沒有人,看來這是司馬府後府。
“上次聖門派人來接觸某家,希望思州能夠允許聖門傳教。
某家秉承老法師的意願,沒有答應他們的要求。
你認為他們會錯過思州城這個明面上,權利最大聲望最高的人?
他們可是想在五溪這邊發展很久了!
據說黔州現在都有他們的身影了!
人啊!
”外面微風輕吹,冉摩鳳似乎更清醒了一般。
這個下人模樣的人面色平靜,雖然面容醜陋,但是絲毫讓人感覺沒有厭惡的感覺。
雖然穿着下人的裝飾,但是站在冉摩鳳身旁,氣勢和神态也格外高貴,看去和剛才完全不同。
原來他是五溪有名的蠻族大法師嚴竦,出自思州四大家族的嚴家。
自幼便和冉摩鳳親近,被選作跟随五溪老法師彭措修行,成為彭措老法師的弟子。
十年前老法師閉關修行,卸去大法師的名頭,他便順勢成為了五溪大法師。
“老法師閉關的主要原因,雖然沒有對外宣揚,其實主要就是因為聖教!
但是其中原因複雜,據說和聖教高層有極大關系,即使某家也從未聽老法師提過。
”大法師嚴竦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平靜的沉聲道:“聖教和五溪曆來就是江水不犯河水,但是聖教據說昔年就是出自五溪遷徙的巴人!
後來數次想繼續進入五溪,都被曆屆的大法師所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