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的上午,盡管遭到了李密的全力反對,但右耳被射掉了半片的楊玄感還是堅持發起了攻城戰事,目标正是頭一天讓楊玄感遭受了奇恥大辱的洛陽上春門,負責督守在此的裴弘策與陳應良這對狼狽為奸的叔侄,也迎來了第一場真刀真槍的守城戰考驗。
楊玄感的叛軍隊伍裡也有不少人才,幾個弟弟楊玄挺、楊玄縱、楊積善和楊萬碩都是武藝超群的難得猛将,軍師李密足智多謀,軍事方面楊玄感得到老爸的楊素傾囊相授,參與過平定漢王楊諒叛亂的大戰,文武雙全,自身就是一個帥才,又得戰場經驗豐富的楊素舊部虎贲郎将王仲伯鼎力相助,在将帥這個層次上,楊玄感叛軍的實力其實還遠在一幫子文官統兵的東都守軍之上。
這一點在叛軍的軍容軍勢上體現得很明顯,盡管是組建不到半個月時間的烏合之衆,可是到了楊玄感等叛軍首腦手裡,卻被打造得有聲有色,象模象樣,按着隋朝府兵的制度進行編制,每五十名士卒編為一隊,設隊正,兩隊為一旅,設旅帥,兩旅為一校團,設校尉,又将四十隊十團為一軍,設偏将統帥,每軍的旗幡顔色不同,清楚明了,便于辨别指揮,同時隊列和陣容也很整齊,幾乎看不出這是一支七拼八湊倉促組建的臨時隊伍。
與之相反的是,裝備精良的東都守軍就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了,在明明有着城牆和護城河保護的情況下,城牆上的守軍士兵仍然顯得頗為慌亂,不時可見脫離崗位交頭接耳的守軍士兵,軍中命令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執行到位,城防準備工作進展緩慢,裴弘策急得直跳腳,把樊子蓋安排給自己的軍事副手虎牙郎将謝子沖罵得狗皿淋頭,謝子沖也急得親自揮鞭抽打違反軍法的士兵将領,這才勉強趕在叛軍列陣結束前完成城牆布防。
盡管是怒而興兵,但楊玄感仍然比較冷靜的接受了李密的一個建議,安排了兩千軍隊分為兩隊,到鄰近的安喜門和徽安門城外列陣佯攻,牽制這道城門的守軍,逼迫東都守軍不敢集中重兵于上春一門,也讓這兩座城門上的守軍不敢通過最方便的城上道路救援上春門。
對此,樊子蓋的應變策略是把預備隊集結在東都北市,由虎贲郎将劉長恭率領,随時準備救援上春、安喜和徽安三門。
本來陳應良很希望在這次戰鬥中一顯身手,一度向裴弘策提出率領一支軍隊做為救火隊,随時準備救火補缺,但這個要求遭到了裴弘策的斷然拒絕,理由一是太危險,二是陳應良沒有軍職,讓陳應良立即統兵怕是士卒不服,陳應良無奈,也隻好留在裴弘策身邊,繼續給裴弘策充當參謀。
巳時正,叛軍的攻城準備完畢,楊玄感當即下令發起攻城,戰鼓聲中,首批攻城的兩千叛軍士卒列隊出城,以校為單位分為了前後兩波,第一波五個校彼此之間保持距離,左右四個校都攜帶着臨時趕制的壕車和浮橋,正中那個校則攜帶着幾根巨木,目标直指上春城門東都城太大,出入的居民也太多,所以護城河上建有固定石橋,方便了城中居民過河,也方便了叛軍直接過河。
随着叛軍隊伍的緩緩逼近,城牆上的氣氛也是越來越緊張,包括主帥裴弘策和謝子沖在内,都緊張得仿佛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陳應良開始時也稍微有些緊張感覺,但随着叛軍隊伍的逐漸逼近,陳應良反而徹底的冷靜了下來,仿佛天生就習慣這樣的場面一樣,開始冷靜思考可能出現的各種變數,向裴弘策建議道:“叔父,我軍士卒過于緊張,要防着他們胡亂放箭,既浪費羽箭,也影響軍心,應該下一道命令,不聽鼓響,不許放箭。
”
十分欣賞陳應良這個侄子的裴弘策點了點頭,立即派出傳令兵奔走傳令,同時又安排了鼓手準備,陳應良又建議道:“穩妥起見,叔父應該等叛賊隊伍逼近八十步内,然後再下令放箭,如果能使首輪箭雨奏效,對我軍的軍心士氣将是極大鼓舞。
”
“好。
”裴弘策再次點頭,又低聲吩咐道:“賢侄,緊跟着叔父,有什麼好主意,馬上說。
”
陳應良拱手答應,又繼續去觀察叛軍動靜,結果裴弘策也還算聽得進勸,當叛軍隊伍逼近城牆百步左右時,盡管裴弘策已經緊張得額頭冒汗,卻還是咬着牙沒有下令擂鼓。
而率軍攻城的叛軍将領也很有經驗,立即就下令全速沖鋒,讓叛軍隊伍舉起粗糙盾牌護住面門前兇,以最快距離沖過守軍箭雨覆蓋的位置。
有守軍弓手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心理壓力,忍不住搶先放箭,但射出的羽箭不僅偏得離譜,還軟綿綿的毫無力氣,隻飛了五六十步就掉在了地上,陳應良暗罵了一句皇甫無逸練的好兵,卻也沒有時間去收拾那些違令放箭的弓手。
“叔父,可以放箭了!
”當叛軍前鋒沖進八十步内時,陳應良立即一扯裴弘策的袖子,緊張得滿頭大汗的裴弘策這才回過神來,大吼道:“擂鼓!
放箭!
”
咚咚咚咚,戰鼓飛快擂響,緊張萬分的守軍弓手參差不齊的放箭覆蓋,盡管因為緊張的緣故,很多的羽箭仍然是軟弱無力和準頭大失,但架不住羽箭的數量多啊,好幾十支羽箭就瞎貓碰到死耗子的射進了叛軍隊伍中,射死射傷了十來名叛軍士兵,其中一支羽箭還奇迹般的正中一名叛軍校尉的面門,讓他慘叫着帶着滿臉鮮皿摔倒,導緻了他身後兩百軍士兵出現混亂。
“射得好!
放箭!
放箭!
繼續給我放箭!
”收獲遠超心中期待,裴弘策大喜之下連緊張都忘了,吼聲如雷的隻是下令,見到箭雨奏效,城牆上的守軍弓手也是信心大增,飛快的拉弓搭箭抛射出去,射出的羽箭在力道上和準頭上都有了明顯的質量提高。
“咦?
”與此同時,在遠處觀戰的楊玄感和王伯仲等沙場老将都忍不住驚奇出聲,都沒想到手下敗将裴弘策能夠這麼鎮定,臨陣不亂,冷靜的做到了首輪箭雨就收成效。
叛軍畢竟士氣高昂,在受到城上箭雨威脅的情況下,仍然冒着生命危險沖到了護城河邊上,跳進河中搭建浮橋,當中那個校的叛軍士兵則舉着盾牌直接沖上了過河石橋,擡着巨木準備撞擊城門。
守軍弓手拼命放箭阻止,但距離較遠又箭法平平,收效始終不大。
陳應良絲毫沒有擔心首波攻城的五個校叛軍,在守軍守城物資充足的情況下,就憑那幾根爛木頭也能撞開洛陽城門,那麼守軍上下就真該全體上吊謝罪了,陳應良注意的是躲在遠處的那一千叛軍,他們隊伍裡不僅有着登城飛梯,裝備也明顯的比較好,很可能就是叛軍隊伍裡的主力戰兵,陳應良非常擔心,這些叛軍主力戰兵如果能有一人沖上城牆,那麼以守軍的薄弱近戰能力和低迷士氣,很可能就會釀成難以預測的後果。
弓箭覆蓋還在持續,但收效還是不大,叛軍士兵頂着箭雨飛快搭建浮橋,馱着僅有的兩架壕車搭建過河橋梁,偶然也有幾名中箭的叛軍士兵慘叫着摔進護城河中,但相比起守軍弓手發射出去的昂貴羽箭,收效比仍然還是低得發指。
倒是城門這邊收獲較大,陳應良頭一天建議了布置在這裡的四架夜叉擂發揮了巨大作用,重達百斤渾身帶有尖刺的夜叉擂呼嘯落下時,當場就砸死了兩名叛軍士兵,導緻一根撞城木落地,同時不斷砸下的羊頭石也給叛軍士兵造成了不小傷害,十幾名叛軍士兵很快橫屍門前,還導緻後面的撞城木不敢靠近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