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京觀聳立在山林之外,把早飯吐的幹幹淨淨,幾乎可以馬上去做胃鏡的曾公亮蹒跚而來。
“為和要弄在這裡?
”
他覺得放在空曠的地方更好,更能震懾交趾人和土人。
“這片林子裡獵物不少,本地土人喜歡進去狩獵……”
沈安拎着一條剛烤好的眼鏡蛇在啃。
白色的蛇肉看着很美味,曾公亮的咽喉又湧動了一下,他想吐了。
沈安咬了一口蛇肉,贊道:“美味。
”
“這裡将會成為禁區!
”
沈安咽下蛇肉,“當那些獵人走出山林時,巨大的京觀會讓他們發狂。
”
曾公亮的臉皺了一下,“這樣那些土人就會害怕,然後這個禁區和京觀就會口口相傳,成為他們的夢魇……你把人心琢磨的那麼深刻,為何不用在官場上?
”
哥用了啊!
隻是你們蠢沒發現而已。
他用沖動讓這些宰輔以為他沒有城府,然後再用些小手段,自然就容易蒙蔽過去。
京觀石被擡了過來,曾公亮猶豫了一下,沈安說道:“那就某來?
”
他知道曾公亮在忌憚什麼。
文官弄這個會掉身份,宰輔更不能弄,否則就失人臣體統。
以上都是文官們自己的潛規則,但沈安卻不受影響。
曾公亮幹咳一聲,說道:“正好看看你的字可有長進了。
”
沈安的一手字有些丢人,雖然不醜,但和漂亮也沒關系。
他拿起筆,略一思忖就開始了書寫。
漢唐以降,中原即是中央。
今西南不靖,彼輩跳梁。
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大宋震怒,天兵頃刻南下。
嘉佑六年春,大破交趾精銳兩萬餘,斬殺五千餘人,盡數築京觀于此!
大宋翰林待诏、國子監說書沈安敬告交趾,勿以大宋之寬容為軟弱,否則大軍一朝南下,交趾京觀遍地,皿光沖天……勿謂言之不預也!
那些文官見了不禁微微搖頭,覺得這個碑文文采全無,而且殺氣騰騰的,動辄就是京觀遍地,還什麼皿光沖天,太過赤果果了些。
天色漸漸黑了,那些俘虜被驅逐着開始趕路。
廣南西路需要勞力,這些就是免費的,隻要不餓死就行。
身後,夜風漸漸冷冽。
一群土人趁着黑夜摸了過來。
他們想撿些宋軍不屑要的衣服。
他們一路尋摸着,嘀咕着為何沒有屍骸。
月光漸漸明亮,照在了山林間,幾聲孤獨的鳥鳴傳來,那些土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有人發現了那個巨大的陰影,就緩緩走了過去。
“這裡沒有的……原先沒有這座小山……”
那人伸手去觸摸,就摸到一個圓圓的東西,他以為是什麼寶貝,就低頭去看……
“啊……”
春天的夜晚生機勃勃,蟲鳴聲此起彼伏。
這一聲尖叫刺破了長夜,那些蟲鳴都停住了一瞬,然後又奮力的嘶鳴起來。
生機,在這片多山的土地上蔓延開來。
……
汴梁的春天還有些冷,但蘇晏不想穿的笨拙。
他的家很簡陋,蘇義今日特地請了假在家,天還麻麻黑就做了早飯。
父子倆舍不得點燈,就在外面吃飯。
春寒料峭,可蘇晏看着那一隻炖雞卻覺得心中暖洋洋的。
“吃,多吃些。
”
蘇義撕下自己認為最好的雞腿和雞兇脯給了兒子,自己把雞爪子擰下來慢慢的啃。
幹餅子吃起來面香濃郁,蘇義是幹苦力的,食量大,沒一會兒就是三張厚厚的幹餅子下肚。
“全吃了。
”
蘇義逼着兒子吃完了一整隻雞,見他打着飽嗝,就心滿意足的道:“放心考,你爹爹有的是力氣,就算是今年考不中,還能供你再讀三年……”
蘇晏低下頭嗯了一聲,心中卻打定主意,若是這一科考不中,那麼就不考了,以後去扛活,好讓爹爹歇息幾年。
吃完早飯,蘇義提着考試用的小桌椅,一路把他送了過去。
今日的貢院外人山人海,一眼看去全是人頭。
那些小販深知今日乃是最大的商機,都拎着巨大的提籃在叫賣。
不單是幹糧,還有熱茶,保證熱乎乎的,就是價錢是平日裡的兩三倍。
此刻的貢院就晉升為旅遊區了,成為了小販的天堂。
“蘇晏!
”
蘇晏父子來到貢院前,卻茫然找不到同窗。
前日太學的學生們都來彩排過了,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考場所在,但郭謙依舊吩咐今日都要聚在一起,免得被賊人給陷害了。
科舉考試在此時就是一座獨木橋,過了就是魚躍龍門,所以經常會發生些稀奇古怪的事兒。
蘇晏看到了一群同窗,郭謙在邊上緊張的招手。
這是國子監翻身的一次機會,若是此次中舉的人多,老郭的政績就妥當了。
“蘇晏……他過發解試隻是運氣而已,這次是省試,全天下的大才彙聚一堂,他……怕是會成為笑話。
”
“聽說他和他爹爹都在碼頭幹苦力?
”
“是,他爹爹幹多年了,他是最近才去。
”
“這是自甘堕落啊!
”
“雖然是運氣,可過了發解試就有了些文名,随便去哪裡都能厮混到飯碗,他竟然去幹苦力,果然是沒有我輩讀書人的骨氣。
”
“你看他黑不溜秋的,一張臉就牙齒白,啧啧,醜也醜死了。
”
“文德兄,話說你今日傅的粉看着很白啊!
而且還香,是哪家買的?
”
“就在古長樓啊!
前日古長樓又弄了些新粉……那粉極細……擦在臉上摸着宛如凝脂……香氣馥郁……”
沈安不在,極少數的幾個人又開始了塗脂抹粉。
蘇晏走了過來,躬身道:“見過祭酒。
”
郭謙看了一眼他的黑臉,心中歎息,覺得這學生就是來厮混的,就擺擺手:“去吧,等着一起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