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辛未,十四,乾元節。
這是當今皇上的生日,若與徐平的前世比較,這就是此時大宋的國慶節,規模或有差别,但也相差不多。
東京城裡的官兒清早給皇上慶過生日,便開始放大假。
民間也一樣,諸色人等放大假給皇上過生日。
當然如徐平家酒樓這種經紀人家,正是賺錢的時候,不但不放假還要更忙。
吃過早飯,徐平換了一身新衣,優哉遊哉地晃了出來。
一衆莊客見了他紛紛行禮問好,明顯親近了許多。
快到大門口,剛好撞見一個小姑娘從外面進來,穿了一身新衣,面皮白淨,一雙柳葉彎眉,未開口已見笑意,手中提了一串粽子。
門口的莊客紛紛向她問訊:“蘇兒小娘子起得好早。
”
那個小姑娘笑着一一示意,進了門,剛好撞見徐平,看了一會,掩口笑道:“這便是小郎君吧?
我家娘子包了些粽子,讓我給你送來。
”
徐平目瞪口呆,小姑娘看起來也就是十歲左右年紀,竟然一口吳侬軟語,讓人一見就心生親切。
可這人自己從來沒見過,甚至都沒聽過!
見徐昌從自己身旁經過,徐平一把住,來到一邊低聲問道:“這個小女孩是什麼人?
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
徐昌看看那個小女孩,低聲對徐平道:“這是林秀才新讨的女使,給林家娘子做貼身婢女使喚,昨天秀才帶回來的時候有些晚了,所以大郎不知道。
她與秀才一般都是蘇州人氏,流落京城,才賣與林家。
因是思念家鄉,秀才給她取名蘇兒。
”
徐平點頭恍然。
蘇州在吳越時代為平江軍,歸宋後已改回原名。
林文思正是蘇州人,不過他與林素娘都多年生活在汴梁,早已沒有家鄉口音。
徐昌看看徐平臉色,又低聲道:“蘇兒小娘子據說出身于官宦人家,因家道中落才賣身為奴,是知書識禮的。
”
這話說得就有幾分暧昧,徐平卻沒有聽出意思。
上去見了蘇兒,接過她手中的粽子,道過了謝。
蘇兒道:“這是我們蘇州口味的棕子,用的上好糯米,箬葉包成,與開封府的有些不同,官人嘗嘗口味。
”
徐平漫聲答道:“林家娘子有心了。
”
心中卻大大地不以為然,這很稀奇嗎?
他的前世滿大街賣的都是這種粽子,想換個口味還難呢!
隻是現在宋朝棕子大多還是用粘小米,外面用的是菰葉,與後世有很大差别。
蘇兒倒也不在乎徐平的表情,又道:“我家娘子還有事要拜托官人,聽說官人正在平整田地,還請有空的時候過來幫一幫,在家周圍栽幾株桑樹,閑來無事養蠶織幾匹綢絹。
”
林文思一家住在河邊新起的小院裡,因是讀書人,要的就是清幽。
徐平本來就要在莊院周圍種植桑樹,忙一口答應下來。
蘇兒笑着道過了謝,便告辭離去。
一衆莊客又是問好,目送她離去。
徐平看着蘇兒的背影,心中卻有些不舒服。
一樣都是婢女,這小姑娘就是一身新衣,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秀秀就沒有這個待遇。
這幫莊客都是以衣服看人,什麼時候也給秀秀做身新衣服。
也沒有了出去閑轉的心情,徐平提着棕子回了自己小院。
秀秀還在收拾,見了徐平回來,奇道:“官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
徐平搖了搖手裡的粽子:“林家娘子送了粽子來,是讓她們家新讨的一個女使蘇兒送來的。
”
秀秀接過粽子,開心地道:“原來是江南的口味,常聽人說東京城裡有賣的,我還沒見過呢!
”
徐平可不覺得稀奇,對秀秀道:“這有什麼,一會帶你包種更異樣的,才是真正沒見過呢!
”
秀秀笑着搖頭,不管徐平。
徐平又道:“我見那個蘇兒穿了一身新衣,人人奉承,神氣得不得了。
趕明兒我也給你做身新衣,出去招搖去。
”
秀秀隻是笑着搖頭,也不說話。
徐平還是有些憤憤不平:“一般都是貼身使喚,我是這莊裡的主人,就沒見别人這樣奉承過你!
”
秀秀笑道:“原來官人是在生這種氣,這不多餘麼!
她是什麼人?
現在讨來明明是要随着林娘子嫁過來的,誰能相比?
當然都要諸般讨好。
”
說完,拿着粽子進了廚房。
徐平愣愣的,仰頭望天。
林素娘這麼大威力?
一個身邊的小丫頭而已,即使随着嫁過來,也不過是個陪嫁的丫頭,怎麼能跟自己貼身的秀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