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的清晨來臨了。
在國王的命令下,聖蘇尼爾城内尚且保存一定戰鬥能力的部隊被迅速組織起來,去執行守城戰至今的第一次反攻。
奉命出發的部隊分為兩支,一支是效忠于國王的王室騎士團,一支是由王都各貴族的子弟和私兵組成的混合騎士團,兩支隊伍在朝霞滿天的時刻先後穿過城門,看上去風格卻截然不同——
王室騎士團的人數稀少,存活下來尚有戰力的人數隻有原本的四成,他們披挂着已經傷痕累累的甲胄,武器上的皿迹甚至還沒來得及擦掉,他們就仿佛一群鐵鏽色的戰争雕塑,沉默地越過城門,殺氣内斂卻秩序井然。
和他們比起來,另一支隊伍則顯得喧鬧而張揚,五花八門的彩色旗幟飄揚在這支隊伍上空,穿着鮮亮盔甲、臉色紅潤飽滿的貴族子弟騎士們騎在高頭大馬上,它就仿佛一支盛裝出行的劇團,一路吹吹打打,熱鬧非凡,而在一個個旗幟不同的隊伍之間,還可以看到有鑲着彩色花邊的紋章旗高高飄揚,那更是彰顯貴族親征的炫耀手段——
他們當然要炫耀一番,因為接下來的“戰鬥”将是幾乎毫無風險的一場表演,就如每年秋冬季節的狩獵一樣,身世顯赫的人手持附魔好的弓箭,在騎士們的嚴密護衛下去獵殺一群已經被逼到絕境的野獸,不管過程如何,隻要最終箭矢插在野獸身上,拉弓射箭的人就能赢得一個“勇武”的名頭,而現在,他們就是要去拿取這個勇武的名頭。
畢竟,投機者們也知道自己的污點,尤其是那些曾經做好了轉移财物的準備,最後趕着國王加冕才宣誓效忠的人,他們迫切需要一些“戰果”來妝點他們的門面。
這戰果不是給國王看的,而是給高文?塞西爾大公看的。
那是一位戰功赫赫的公爵,此刻更是以武力力挽狂瀾,這樣一位公爵在進入王都之後必然會關注之前那場守城戰中各方的表現,因此及時為自己積累一些戰功就是在接下來的政治投資中積累資源——任何一個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來,安蘇的局勢将在這場戰争結束之後徹底洗牌,東境、北境都将衰落,甚至西境也已經傷筋動骨,唯有南境,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就和一百年前的霧月内亂結束之後,以“攝政”之名掌控安蘇的維爾德家族一樣。
而至于國王……可憐的國王,他的王權恐怕在高文?塞西爾公爵入城的那一刻就會抵達終點。
盛裝出行的王都貴族尤瑞爾伯爵擡起頭回望了一眼,看着聖蘇尼爾高大的城牆上飄動的王旗,他忍不住搖着頭,用富有北方上流社會特色的詠歎調感歎着:“真是可憐,國王僅僅自由了八天。
”
另一人在旁邊随聲附和:“是啊,掙脫了維爾德,迎來了塞西爾……幾年前誰能想到這一點?
”
尤瑞爾伯爵矜持地微笑了起來:“我曾購買過南境大量煉金藥劑和魔導武裝,作為他的重要客戶,想必高文?塞西爾大公對我會有一些印象。
”
“當然,我的朋友,你投資的眼光一向令人欽佩……”
……
威爾士站在城牆上,注視着那支盛裝出行的隊伍向“烏鴉台地”的方向行進,很長時間都不發一言。
柏德文公爵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陛下。
”
“你看,多光鮮的一支隊伍啊,”威爾士擡了擡頭,用下巴指着那支正在前進的隊伍,“铠甲是全新的,戰馬沒有絲毫傷痕,旗幟都好像剛從倉庫裡拿出來一樣。
柏德文卿,你說他們之前都藏在什麼地方?
”
“……藏在那些人肮髒的肚腸裡。
”
威爾士驚訝地轉頭看了一眼:“……你竟然是會罵人的。
”
“僅在必要的時候,”柏德文大公淡淡地說道,“比起這個,陛下,您确認您的選擇是有必要的麼?
”
“我親眼見到了你和維多利亞大公的努力,親眼見到了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對立和分裂,我見過領主如何增加财富,蠶食自由民的耕地,也見過所謂的‘工廠改革’是怎樣變成圈地占地的新借口,并讓平民更加流離失所。
我熟知這個王國的上層社會運轉的一切規則,而在這個規則中,我發現了一個真相……”
柏德文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國王。
“我們的改革沒有成功,是因為我們豁出去的還不夠多,安蘇想要的繁榮富強,不在談判桌上。
”
說完這句話,威爾士突然笑了起來:“而且我真的特别好奇,那位開國英雄在這樣的難題面前到底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我布置了這樣一個舞台,到底能不能讓他也手足無措一次……”
……
來自二号高地的炮火聲漸漸平息,指揮所中,關于前線戰況的情報不斷被彙總到高文面前。
總體而言,戰局在按照預定計劃發展,當那些晶簇巨人變成狂亂的怪物之後,塞西爾軍團要考慮的事情反而變得簡單了一些——缺乏指揮和戰術的怪物自然也缺乏變化,制定好的戰術隻要不出現大的纰漏就基本上能符合推演,而随着各級指揮官以及士兵們越來越适應這片戰場,局勢已經可以說不會再有大的變化。
地圖桌旁邊的魔網終端上空,菲利普的半身像正浮現在全息投影上:“……已經靠近谷地回廊,我們最快明天就可以抵達聖蘇尼爾地區……”
“很好,”高文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語氣中不無贊許——原定的彙合時間其實是在三天後,但菲利普帶領的地面主力部隊卻硬生生提前了兩天,這進一步确保了戰局的天平向己方傾斜,“不過你們怎麼會這麼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