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感知是否有問題——這确實是一個讓高文無比煩躁的情況,但他現在還缺乏更多的對照組以及探索途徑,因此這個問題隻能暫時擱置着,而比起這個暫時擱置的問題,他更在意的是其他事情,關于衆神的事情。
永恒石闆碎片是真的,它所記載的那些東西是不是也是真的?
如果那些東西也是真的……高文就不得不重視一個細想之下相當驚悚的事實了:
衆神已死。
那些淩亂破碎的通話記錄中明确提到了衆神的名字,而通話内容本身則可以讓人拼湊出一場令人震驚的獵神戰争,根據記錄,那場戰争中的衆神幾乎處于壓倒性的劣勢,與其說那是一場戰争,倒不如說那些神明是在被有計劃地逐一消滅,而高文所知的當代各大教派的神明都赫然名列其中。
所以,衆神已死——那麼當今這個世界上數以千萬的凡人信徒們每日膜拜的到底是什麼?
!
是什麼東西回應了凡人的祈禱,是什麼東西在控制着神力的流動,是什麼東西在降下各種奇迹,是什麼東西——在信徒們冥想的時候傳來了隐秘而不可名狀的低語,并借着低語降下了一個又一個“神喻”?
!
當那些虔誠的神官們虔心祈禱,他們就會在内心深處聽到來自神界的呢喃,而如果那呢喃聲根本不是神明發出的,那麼它們的來源就讓人不寒而栗了。
緊接着,高文又忍不住想起了導緻德魯伊教派分裂、蛻化為德魯伊學派的“白星隕落事件”。
三千年前的事情,哪怕對于盛極一時的剛铎帝國而言也已經屬于超出曆史精準的“遠古事件”,壽命短暫又多變的人類很難把如此古老的事情記錄的清清楚楚,但德魯伊教派的主要傳承者是精靈,長壽的精靈卻可以把這種跨度達到數千年的事情記錄的清清楚楚。
在精靈們的曆史典籍中,“白星隕落”是一次隻有德魯伊們觀察、感知到了的“黑暗奇迹”,當時所有的德魯伊都産生了統一的“幻象”,他們看到天空一分為二,黑暗的星空下降到仿佛觸手可及的高度,而熾白的星辰在星空中劇烈搖晃,墜向大地——但除了德魯伊之外,當時的所有普通人都沒見到有任何東西落在地上。
因此白星隕落又被當成是一次規模巨大的集體幻覺,但由于它的規模實在巨大,事件本身又涉及到神靈,所以學者們不敢随随便便用“幻覺”來敷衍過去,轉而将其解釋為一場發生在更高層次的、平行于當前時空的隕石雨,他們認為有東西從神界墜落,落在凡人世界和神界之間的夾縫地帶,而不具備靈性天賦的普通人對此自然無法察覺,這便是“白星隕落”。
但不管白星隕落的真相是什麼,德魯伊神術都是在那一事件之後失效的。
高文最初認為白星隕落就是自然神靈的隕落,但現在永恒石闆碎片中的信息讓他對此懷疑起來:永恒石闆的曆史可比白星隕落要久遠得多!
這些淡金色的金屬闆最早出現于第一次開拓紀,那是距今已有數萬年的遠古時代,而永恒石闆真正的成型或者說誕生時間隻能比那更加古老,也就是說,在凡人們在這片大地上建立文明之前,永恒石闆所記錄的衆神就已經死絕了!
所以三千年前在德魯伊們的集體幻覺中從天而降的白色星辰又是什麼東西?
已經涼透了的自然神靈又爬起來再死了一次?
……
在高文面對着永恒石闆的碎片陷入沉思的同時,遠離黑暗山脈與萊斯利領地的一片森林中,大團大團的藤蔓突然從地底鑽出,并糾纏、膨脹成一個巨大的囊胞,片刻之後囊胞破裂,一個踉踉跄跄的身影從裡面鑽了出來。
這個身影披着已經破爛成布條的黑色長袍,褐色短發雜亂地貼在頭皮上,消瘦蒼白,眼神陰郁,他的整條右臂已經被齊根炸斷,那可怕的傷口如今正被一團蠕動的皿肉覆蓋,并進行着艱難的再生。
這正是之前那個從坦桑鎮僥幸逃生的萬物終亡會邪教徒。
身體上的重創,精神上的枯竭,再加上漫長的逃亡距離,這些都讓這個原本稱得上強者的中年人變得極為虛弱,他步履不穩地在樹林間走動着,而随着他的腳步,那些與他擦身而過的灌木和雜草則紛紛枯萎朽爛,就好像生命力被憑空汲取一般眨眼間死亡。
吸收了這些草木的生機,中年人臉上終于稍微恢複了幾分皿色,他在一塊大石頭前停下腳步,低頭看着石頭上用利器刻下的符号:一團枯萎卷曲的荊棘。
看到萬物終亡會的标記,中年邪教徒用僅剩的左手從懷裡摸出一個木制哨子,但還沒有吹響,他便聽到周圍傳來樹葉嘩啦作響的聲音,大量落葉被狂風卷起,在巨石上凝聚成了一個朦胧的身影,待落葉散去,那個身影才漸漸清晰:一個高挑的女人,留着墨綠色的長發,皮膚白皙而面容姣好,穿着仿佛神官長袍般的衣服,但那袍子上卻抹去了所有神聖的宗教符号,而在長袍的下擺,露出來的并非人類的雙腳,而是一團仿佛樹木根須般的可怕“肢體”。
“一次可恥的失敗,巴德先生,”留着墨綠色長發的高挑女人開口了,聲音中就仿佛混雜着枯葉碎裂的噪聲,“事實證明,你的自信是盲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