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發生的變故讓高文一時間呆滞當場。
遼闊而鮮活的風景已經在他的視野中穩定下來,那短暫的眩暈和恍惚感褪去了,他的所有感官和思維能力都已經恢複常态,黃昏時分的海景、遠方低垂的天空以及頭頂上的雲層都在随着梅麗塔的飛行而慢慢移動。
突然巨龍又降低了一些高度,振翅的聲音從兩側響起,讓高文從愕然中驚醒過來。
他猛然轉過頭,看到琥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在臨近黃昏的天光下閃閃發亮,她正興奮地眺望着遠方的天與海,滿臉都是高興的模樣,仿佛全然沒有經曆過之前那場驚魂巨變。
維羅妮卡也安安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看上去正在閉目養神,仿佛從一開始就是那個姿态且從未變過。
高文擡起視線,順着梅麗塔尾巴的方向看向遠方,他看到了那道壯觀宏偉的雲牆——永恒風暴的壁壘已經被甩在巨龍身後,盡管從這個距離看過去它仍然十分壯觀,但已經不像迎面撲來時那般給人窒息性的壓迫感,它在高文視線中慢慢遠離着,雲牆外表的諸多細節都在昏暗的天光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哎,你怎麼啦?
怎麼突然不說話?
”琥珀的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語氣中滿是困惑,“還在看那個風暴啊?
咱們不是剛從那邊穿出來麼?
”
高文看着琥珀的眼睛,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的違和感,但是他什麼也沒發現。
在琥珀臉上的困惑愈發明顯之前,他才收回視線并貌似随意地問道:“我們穿過了風暴麼……看樣子很順利?
”
“當然很順利啊,”琥珀點點頭,“雖然剛沖進去的時候挺吓人的,但梅麗塔飛的還挺穩,适應了之後感覺還挺有趣的……”
高文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而在他繼續追問之前,坐在旁邊閉目養神的維羅妮卡突然睜開了眼睛:“有什麼異常麼?
”
“你還記得我們穿過風暴的過程麼?
”高文看向維羅妮卡,一邊問着一邊不動聲色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盡管在這個存在各種超凡力量的世界,掐自己一下并不一定能驗證自己是否入夢或陷入幻覺,但當痛感傳來的時候,他還是稍微安心了一下。
維羅妮卡似乎沒有注意到高文的小動作,她隻是在聽到對方的問題之後認真思索回憶了一下,随後才點點頭:“突入雲牆之後,我們飛行在一個昏暗且充滿放電雲團的氣旋中,外面的環境十分惡劣,但梅麗塔并沒受到多大影響。
琥珀一路上都顯得很是興奮,而你一直在認真觀察那些閃電和氣旋深處的種種現象——全程并未發生什麼波折。
之後梅麗塔從風暴眼附近繞過了中心區域,并穿過了另一端的雲牆,我們便平安出來了。
”
“就這些?
”高文忍不住又确認了一句,在看到維羅妮卡認真的表情之後,他思索片刻又問道,“那在越過風暴中心區域之後,我還說過或做過什麼嗎?
”
“你在繼續觀察氣旋裡的各種現象,琥珀一直在說很多廢話,我在休息,而梅麗塔在認真飛行。
”
維羅妮卡臉上沒什麼表情地慢慢說道,随後她看着高文的眼睛,語氣嚴肅起來:“那麼,到底出什麼問題了?
”
高文一時間沒有回答,隻是靜靜掃視着周圍——他的視線從附近的某片龍鱗上掃過,而那片龍鱗看上去光滑平整,毫無劃痕。
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這片鱗片上留下過字迹,然而那字迹似乎也消失不見了。
“我記憶中發生的事情和你所說的好像不太一樣……”他随口說了一句,之後目光又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台大型魔網終端上。
他回憶起了在風暴氣旋中發生的事情,回憶起了當梅麗塔飛行突然失衡時琥珀第一反應去搶救數據的景象,片刻思索之後,他大步來到了那台魔網終端前,彎下腰去打開了它基座位置的一處金屬蓋闆——一個巴掌大小的、正在發出微微藍光的水晶薄闆出現在他眼前。
存儲晶闆仍然好好地插在機器裡,看上去并沒有被任何人取下過。
即使神經再粗大,琥珀這時候也意識到了可能有情況不對,她從後面湊了過來,好奇地看着高文的舉動:“哎,你發現什麼了?
”
“……如果我們全程有音像記錄就好了……這方面的準備還是不夠周全……歸根結底是技術有限。
”高文略有些遺憾地咕哝道,所說的話在琥珀聽來有些莫名其妙。
魔網終端是有記錄影像的功能的,在梅麗塔升空之後,安裝在龍背上的裝置除了收集海洋環境中的氣象和魔力數據之外,确實也持續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影像采集,然而現代的魔導技術終究不夠先進,在靠近永恒風暴之後,梅麗塔背上的各種設備便因為強大的幹擾而紛紛失去了作用,唯一能夠記錄音像的魔網終端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高文現在沒辦法從設備記錄的數據中回溯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說實話,根據眼前這詭異的局面,他懷疑即便這裡有一台攝影設備記錄下了梅麗塔穿越風暴的全過程,那裡面記錄的東西也不一定是可靠的……
某種神秘的力量抹掉了那段曾發生過的事情,唯一留下的線索似乎隻有自己的記憶……
到現在,他甚至連自己的記憶都有些懷疑了——或許……當時真的如琥珀和維羅妮卡所說,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記憶中所留下的那些隻是一幕幻覺?
某種夢境?
高文歎了口氣,随手把設備基座上的金屬蓋闆重新合攏,但在手指拂過那金屬蓋闆的邊緣時,他突然摸到了一點小小的凹凸痕迹,動作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他把手指拿開,看到在蓋闆的邊緣位置有着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小印痕,那看上去像是被某種尖銳又堅硬的東西撬動過,而絕非設計之初就有的形狀。
那是在緊急情況下被匕首強行撬開所留下的傷痕。
就在此時,琥珀咋咋呼呼的聲音再一次從旁傳來:“哎哎,怎麼了怎麼了?
你的表情怎麼一下子又那麼嚴肅?
”
高文擡頭看了一眼琥珀,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投來好奇視線的維羅妮卡,在短暫沉默和思索之後,他突然笑了一下,搖搖頭:“不用在意了,什麼都沒有發生。
”
琥珀一時間沒搞明白情況:“啊?
”
高文卻沒有解釋什麼,隻是突然伸手按了按這個矮冬瓜的頭發,帶着些許欣慰和誇獎:“你表現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