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
覆蓋整個中北部地區的霧氣如期而至,不散的霧霭和日漸寒冷的氣息開始籠罩奧爾德南,在一片淡灰色的蒼茫霧氣中,這座宏偉的帝國首都變得模糊而朦胧,人世間仿佛一幅浸了水的油畫,一切都不再那麼分明。
黑曜石宮高高地伫立在霧中,仿佛巨石鑄造的巨人,俯瞰着帝國的首都。
羅塞塔·奧古斯都展開面前的信函,帶着沉靜的表情閱讀着上面每一行文字。
裴迪南·溫德爾站在皇帝的書桌旁,他看到那信函上方有着塞西爾帝國劍與犁的徽記,徽記本身的紋路和紙張上的橫格都整齊而漂亮。
提豐的統治者用了許久才讀完這封并不是很長的信,随後略微沉吟,輕聲說道:“這筆學費終于變得可以接受了。
”
“這是個好的開始,陛下。
”裴迪南沉聲說道。
羅塞塔微微點了點頭:“高文·塞西爾認為兩個國家有必要建立起更深入的交流——用刀槍對峙的舊時代該結束了,更加繁榮且富足的社會才是這個時代真正該追求的事物。
”
裴迪南靜靜地注視着自己的君主:“陛下,您的看法呢?
”
“至少有一點我很贊同,舊時代确實是結束了,”羅塞塔嘴角似乎帶着一絲微笑,“我們需要做一些更适應新時代的事情……
“裴迪南卿,高文·塞西爾一直在強調他的新帝國有着友善開放的新制度,那麼你認為……他們會歡迎一些來自提豐的客人麼?
”
裴迪南沉默了數秒鐘,才慢慢說道:“那就隻有試一試才知道了。
”
羅塞塔嘴角帶着微笑,伸出手去,從旁邊抽出一張信箋,提筆寫下一行有力的文字:
緻塞西爾皇帝:
你的見地令我敬佩,你對時代的理解令我甚為贊同,或許我們是時候讨論一下如何在這個新的時代……
蘸筆筆尖在紙張上移動着,刷刷的細響在安靜的書房中輕輕躍動,裴迪南在這靜谧的氣氛中将目光轉向窗外,看到籠罩奧爾德南的霧正在陽光下微微湧動,仿佛一片無聲而溫柔的海,陽光的金色在海面上緩緩起伏。
霧中混雜着某種不自然的異味,異味飄來的時候,瑪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黑發的女學徒站在赫米爾子爵府邸前的路口,她皺起眉,看着絲絲縷縷的霧氣在視線中緩慢飄動,霧氣中混雜的異味影響着她的心情。
這異味或許還沒到那麼難以忍受的程度,但瑪麗的鼻子是比較敏感的,她覺得那氣息就好像某種有害的煙氣,辛辣中帶着一點點臭味。
她擡起頭,看到上方是更加濃厚的霧,陽光透過霧撒下來,光芒彌散而虛弱,遠方的黑曜石宮在霧中伫立着,隻能看到些許朦朦胧胧的輪廓。
籠罩奧爾德南的霧就仿佛一片壓抑而深邃的海,海洋中充斥着令人不快的氣味,這裡繁華而富裕,但在冬天,似乎遠沒有自己家鄉的風雲和陽光令人舒适——至少在那裡,沒有一大堆不斷排放廢氣的煙囪。
女學徒揮了揮手,召喚出一層微風護盾,阻隔了霧氣中那些似乎對健康有害的成分,一個略帶羨慕和恭順的聲音則從旁邊傳來:“還是您這樣的施法者厲害,流動的空氣都會聽從您的吩咐。
”
瑪麗轉過頭,看到和自己說話的是一名身穿罩衫的侍從——這是赫米爾子爵派來的侍從,專門來這裡陪着自己,在導師回來之前,這個謙卑的男人都會聽自己吩咐。
但瑪麗并不适應這種可以指派别人的身份,也不太适應别人對自己的恭維,她隻是搖了搖頭,用平等的語氣說道:“但如果不是在這裡,我也根本不用制造護盾來過濾空氣——這本應該是一年中空氣最清新的時候。
”
侍從無奈地笑着:“……唉,今年冬天的霧裡确實有些怪味。
”
“但我記得這裡去年還不是這樣,”瑪麗回憶着自己剛和導師一同來到帝都的光景,“前年更不是。
”
“如果您在更早的時候來過帝都,那您一定會更加驚訝今年冬天的光景,”侍從攤開手,“我們本地人對這裡的變化更清楚。
”
瑪麗看着這個侍從,随口說着自己聽來的話:“我聽人說,霧裡的怪味都是因為那些煙囪——那些燃石酸化工廠,它們排出來的煙氣散不掉,就變成了難聞的霧。
”
侍從苦笑着搖了搖頭:“這話您可以說,我們卻不敢——工廠都是大人們開的,他們不喜歡有人談論他們的機器和煙囪。
”
瑪麗心中泛起思緒,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不遠處的宅邸大門已經打開,身披黑袍佝偻着身體的老法師已經從中走了出來。
年輕的女學徒立刻抛下侍從,上前迎接自己的導師。
“導師,我們要直接回家麼?
”瑪麗攙扶着丹尼爾的胳膊,恭敬地詢問道。
“不,先去一趟工造協會,去取一些東西,”丹尼爾看了自己的學徒一眼,“還行,知道打開微風護盾,否則在這麼糟糕的天氣裡你遲早會生病——你的腦子總是轉不過彎來。
”
瑪麗低下了頭,但既沒有辯駁,也沒有沮喪,反而帶着一絲淺淡的微笑。
她已經快記不清導師有多長時間不曾用這麼輕描淡寫的話來“批評”自己了。
乘上那輛由帝國限量配發的魔導車,瑪麗和丹尼爾啟程前往帝國工造協會,在車上,瑪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裡的冬天還比不過鄉下,冷得多,而且還有嗆人的霧。
”
丹尼爾冷漠地看了正在抱怨的女學徒一眼,吐出幾個單詞:“不上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