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麻衣老頭要進山好幾天,沒想到第二天就回來了,而我卻被抓了個正着,當時腦袋就短了路,膛目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對我又打又罵的楊小懶卻站了出來,對她爹說道:“啊,我在這洞子裡待得悶煩了,就帶着二蛋出去轉了一圈,還打了兩隻肥兔子,爹,一會兒中午做兔子湯啊,過冬了,可肥了呢……”
楊小懶聊家常一般地說着話,我不知道她為何要幫我,不過麻衣老頭那緊繃的臉色卻松動了一些,确認一般地又問了我一句:“是麼,二蛋?
”我忙不疊地點頭,笑着說道:“是啊,小師姐可厲害了,隻要是入了她的眼睛,什麼都逃不掉。
過冬了,這兔子肥,一會兒我弄好,給師父您嘗嘗鮮。
”麻衣老頭點了點頭,不再追問,而是回頭吩咐了一下楊小懶:“最近外面的形勢變動,宗教局的人跳得厲害,你以後出去的時候,最好給我留一個言,知道了麼?
”
楊小懶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我叫二蛋留便是了。
你呀你,太謹慎了,什麼都小心翼翼,一點都沒有邪符王的威風……”
楊小懶伸了一個懶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而麻衣老頭寵溺地看了她一眼,回過頭來跟我認真地說道:“二蛋,這一次呢,還真的是湊巧,基本上的藥材都準備好了,你今天什麼也不要練,放松一點,明天我就給你洗髓伐經,知道不?
”
我心中發苦,臉上卻露出了驚喜,說了幾句歡欣雀躍的話,然後拎着那兩頭肥兔子到廚房去了。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連那兩隻兔子都沒做好,楊小懶拎着我的耳朵罵,說是不是鹽不要錢呢?
我心中在哭泣,然而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晚上安眠之前,又流了一回眼淚。
次日醒來,我瞧見大個兒僵屍在廚房那裡劈柴火,它拿的是大斧子,雪亮的斧刃,往下一斬,兩人腰身一般粗的樹幹就被劈成了兩截,再一斬,又對半,三下兩除二,就是一大堆。
我被麻衣老頭叫到觀音洞的深處去幫忙,那是一個我從來沒有到過的小廳,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石釜,圓底無足,下方有一個凹型火坑,裡面正燒着熊熊的烈火,将洞中寒氣一驅而光,而麻衣老道則在旁邊調配起了各種各樣的材料。
這些材料品種繁多,有礦物質的三仙丹、黃丹、砒霜、無名異、赤石脂、磁石、石灰、丹砂、雄黃、雲母、滑石、陽起石、不灰木,有藥材的八寶、虎杖、十大功勞葉、百合、千斤草猴頭藤、雞皿藤、狗耳朵草、豬沙沙草天南星、地骨皮、皿見愁、千日紅春辛草、夏枯草諸多重重,又有無根水、陰巢土不等,這些都需要分門别類,依次而放,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不但是我,就連向來都是撒手掌故的楊小懶,都給他拽了過來。
麻衣老頭為這一次的藥浴準備良久,那石釜傳熱并不好,地下的火足足從早上一直燃到了中午,裡間的藥材也煮熬過了大半,他才停火,然後讓我脫光衣服,給我身上塗抹薄荷汁,以及一種很特别的冷油。
這個過程,楊小懶一點兒回避的意思都沒有,我從小在溪水裡光屁股到大,本來是沒有什麼羞恥感的,隻是那個時候已經開始發育了,我越發覺得自己那玩意兒醜陋,不敢露出來。
如此磨蹭了好一會兒,麻衣老頭回過頭去瞪了楊小懶一眼,那小娘們才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然後離開。
楊小懶走了之後,麻衣老頭忙活開來,給我從頭到腳地塗上了薄荷汁,以及香氣四溢的冷油,犄角旮旯,就連指甲縫裡都沒有放過。
他一邊塗,口中一直念念不休,仿佛在完成某種儀式。
完了之後,他抓着我的胳膊,一臉嚴肅地問我,說:“二蛋,那種魔經注解最後一句話,你可記得?
”我點頭,複述道:“……我欲成魔,身心皆奉,克心、抑性,杜絕所有加諸于罪身的痛苦,痛乃存在,乃愛,乃無所不在的關懷,我欲成魔,奈何奈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