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道:“皇上……”
祝烽擡頭看了他一眼,臉色蒼白,但神情卻顯得很平靜,淡淡道:“怎麼了?
”
鶴衣道:“皇上就這樣,讓微臣回去了嗎?
”
“不然呢?
”
祝烽的臉上浮起了一點略帶譏诮的笑意,然後捂着兇口輕咳了兩聲,才慢慢說道:“朕已經說過了,剛剛說的,都是‘如果’,但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
”
“……”
“既然是沒有的事,那也就不必再多說了。
”
“……”
“你是朕的内閣首輔,朝中還有很多事需要你盡心盡力,若你再三心二意,屍位素餐,那朕自然有懲治你的法子。
”
不知為什麼,這話分明說的是威脅,可鶴衣的眼睛卻漸漸的紅了起來,兇膛急劇的起伏着,像是有什麼東西澎湃着要崩裂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祝烽的面前,對着他深深的行了個禮。
“微臣,謝皇上隆恩。
”
祝烽隻淡淡的擺了擺手,鶴衣這才退出了這個破舊的房間。
轉頭看向這片荒蕪的土城的時候,他還有些茫然,似乎是不敢相信,事實上,他也沒有想過,自己竟然真的能活着走出那個房間。
而且,是在祝烽想起了一切之後。
雖說他已經跟在祝烽身邊十幾年了,但這十幾年的時間對他而言卻不過是白駒過隙,當初靖難起兵的時候,祝烽那殺伐決斷,甚至殺得整個金陵城皿流漂杵的模樣分明還近在眼前,可如今,他所面對的,卻是一個足以稱得上“溫柔”的仁君。
這怎麼可能?
他還有些回不過神,而身後的房子裡就傳來了祝烽沉沉咳嗽的聲音,立刻,貴妃司南煙就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她一看到鶴衣,倒是也并沒有太吃驚的樣子,隻說道:“大人沒事了?
”
鶴衣看了她一眼。
這位貴妃——也許知道得不多,但她的精明,也足以讓她知曉很多事了。
于是,鶴衣隻簡單的道:“微臣沒事。
”
“沒事了就好。
”
南煙對着他笑了一下,道:“這裡沒事了,那鶴衣大人就該多想想回京城之後的事了。
皇上這一次龍體受損,回去之後,本宮還得好好的為他調息,朝中的事,鶴衣大人得全力以赴,不能再為任何事分心了。
”
鶴衣看着她,低着頭道:“微臣明白。
”
南煙這才點了點頭,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鶴衣回頭看着她的背影,這個時候,有些回過神來。
皇帝,的确是變得“溫柔”了。
這,本就是他曾經所期望的——他曾經跟葉诤提及過的,一個人可以馬上得天下,但不能馬上坐天下,想要締造盛世,就必須雷霆雨露兼而有之,祝烽也不能一味的鐵腕,相反,他需要柔和的手段,甚至還需要一顆柔軟的心。
當初的他,就寄希望于司南煙的出現能夠改變皇帝,而如今看來,他的希望的确是實現了。
隻是,他沒想到,貴妃能把皇帝改變到這個地步。
鶴衣看着又一次閉上的大門,沉默了許久,輕聲自語道:“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說着,他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