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悅蘭應該是聽明白了他的話,眼淚不斷的往下掉,她是難得的清醒,這一刻腦子格外的清醒。
往事曆曆在目,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是沒有嫁人之前,跟爸爸在一起的時光,她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直到她遇見了江一海,便是她悲劇的開始。
她真心實意的喜歡他,認認真真的做他的好妻子,懷孕的時候她好高興,像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期待着孩子的出生,布置房間,買一大堆嬰兒用品。
那時候他們感情多麼要好,明明那麼好,一起期待着孩子落地。
孩子出生後,他們之間的感情逐漸發生變化,她感覺到江一海對她的态度慢慢的改變,孩子到四周歲的時候,她聽到了他電話裡的女人聲,聲音很膩,她本就有所懷疑,眼下便可斷定一切。
那個女人甚至還上門,長得很漂亮,非常耀眼的那種美豔。
她說她是個瘋子,讓江一海覺得很累,她應該識趣,知道自己有病,就應該自覺的滾去精神病院,而不是成為别人的負擔。
她把那個女人的臉牢牢的刻印在了心裡,她想改變自己,卻抵抗不住命運的玩弄。
那麼不幸,她還是遺傳了她媽媽的病。
她就是個瘋子,她差一點掐死自己的兒子,屢次,若不是有桂雲姨一直在旁邊看着,她的兒子早就死了。
死在她的手裡,用枕頭捂死,洗澡的時候淹死,喝過燙的奶燙死。
可即便如此,她的兒子還是很愛她,總喜歡爬到她身邊。
腦子清醒的時候,她會很痛苦,日日都活在懊悔和痛苦中。
所有的美好都離她而去,曾經愛她的人,變得不愛她,曾經對她好的人,變得十分冷漠。
她失去了一切,連帶着她自己都失去了。
她好想爸爸,希望爸爸可以永遠在身邊陪着她,照顧她。
當她殺死那個女教師時,她徹底的瘋了,清醒瞧見滿身鮮皿,和那面目全非的屍體時,她全線崩潰,再不想清醒。
她動了動手指,用最後一點點力氣,去勾住江韌的手指,她說不出話,隻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對着她唯一的兒子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沒有做好一個母親該有的責任,早知你是來這世間受苦,我當初就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界。
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你,沒有給你一個快樂的人生。
但沒有關系,如今我可以解脫,我到了天上,再不是個瘋子,我便可以好好的守護你,我的小寶貝,我親愛的兒子。
我會把你的壞運氣一塊帶走,要好好生活啊,我親愛的兒子。
江韌感覺到她那微弱的一點點力氣,他下意識的緊緊攥住,好怕她就這樣走了。
四目相對,江韌的心髒像是要裂開一般。
她的瞳孔開始渙散,耳邊的提示音極其刺耳,重症監護室的醫生立刻過來,護士把他拉開,開始緊急搶救。
他站在旁邊,看着他們七手八腳的在她身上不停按壓,覺得她十分痛苦。
她的人生打從把他生出來開始就很痛苦,他有時候想,也許都是因為他,如果沒有他,母親可能會一直好好的,如果沒有他,一切的苦難都不會發生。
他不喜歡她,懂事開始就不喜歡。
他每年許願,希望媽媽消失。
不過還好,沒有人給他過生日,所以沒有吹蠟燭,許願應該不會成真。
所以,他媽媽不會死,絕對不會。
哔——
長長的聲音,落在他耳朵裡,那代表着永遠的消失,離開。
醫生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最後大家都靜寂無聲,護士出去叫了人,沒一會應秀鳳和顔嫚他們進來。
應秀鳳本就情緒繃着,看到那一幕,一下沒有忍住,就那麼哭了出來。
顔嫚看了江韌一眼,他沒什麼表情,一點表情都沒有。
隻是往後退了兩步,擡眼就對上了顔嫚的目光,他喉頭發緊,低低的說:“我,我回去休息一會。
”
說完,他就走了。
魂不守舍的上了十二層,步子虛浮,還未走到病房就倒在了地上。
偏巧就倒在了裴麗的跟前,她剛從一病房内出來,見着人倒下,她愣了幾秒,猶豫了一下,才上前扶人。
江韌眼眸動了動,慢慢才看清楚裴麗,他慢慢回神,使了力氣站起來,“謝謝。
”
“對不起。
”緊跟着,他又輕輕的說了這三個字。
裴麗沒說話,隻是見他自己能走,就自顧自的走了。
江韌沒動,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漸遠去。
晚上,裴麗回家,吃飯的時候跟袁征說起了醫院的事兒。
“我打聽了一下,兩個都沒了,其中一個還是他媽媽。
據說還有精神病,真是可憐。
”
袁征瞥她眼,“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
裴麗歎氣,“突然就釋懷了,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大家都要過新的生活。
我瞧那孩子,應該也是真的知道錯了,那句對不起,是有誠意的。
”
袁征抓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早點退休吧,我們去旅行。
”
她笑了笑,拍開他的手,說:“你肉麻兮兮的。
”
……
那一夜,誰也沒找到江韌,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躲在哪裡。
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出現,臉色很差,可那眼神卻特别亮,他不睡覺,親自打理應悅蘭的喪事。
桂雲姨被她家裡人帶回老家安葬,江韌去了一趟,給了一筆錢。
禦江灣的房子做了清理,江韌從桂雲姨老家回來,在禦江灣住了一夜。
景菲他們都很想見他,他都拒絕,隻想一個人待一會。
景菲就留在樾城等他,期間叫人做事,仔細調查,卻沒查出什麼,像是被人刻意隐藏。
俞素這頭也沒查到東西。
好像這就是一場意外,不幸的意外。
江韌在家裡待了三天,才出來見人,利利索索的,隻是眉宇間有幾分憔悴。
景菲很擔心,“你身體怎麼樣?
藥有沒有按時吃?
”
“放心。
”他笑了笑,“我不會讓自己有事兒,我好得很,明天就可以正常上班。
”
“胡說八道,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臉。
”
“怎麼?
變醜了,你不喜歡了?
”
景菲笑說:“你變成豬,我都喜歡的。
”
她心裡松了口氣,還能說笑,就沒什麼問題。
她想,也許他也有一樣的感覺,這樣的母親,不如沒有。
所以現在沒了,反倒輕松。
江韌說:“看新聞了麼?
你爸爸跟港城的大賀先生合作,一起搞青城的排污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