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大話吹出去了,真的實踐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東城的項目如今成了手裡最棘手的項目,如何在保存父親的設計同時,又能滿足現代的需求,将風格做到統一而不過時,這真是個難題。
蘇漾出了好幾個方案,還沒到顧熠那裡,已經被林木森先否了。
作為一個資深的結構師,他對蘇漾提出的,一些難以實行的方案,都直言不諱其缺點,在會上搞得蘇漾有些沒面子。
林木森在做結構師之前,本身也是做方案的設計師,雖然蘇漾被他正面否定,卻不能否認,他想問題更全面,遠比蘇漾更穩妥。
一連一周,在這個項目上完全停滞不前,說實話,蘇漾也有點急了。
人一急更容易亂了陣腳,為了讓自己能有最好的狀态重新進入項目,她決定先徹底将項目放一放。
晚上有一場N大學妹的婚禮,原本也通過蘇漾邀請了石媛,但是石媛加班沒時間去,再加上也不是那麼熟,就讓蘇漾幫忙帶一個紅包過去算是完事。
蘇漾正在收拾自己的包,林木森正好過來,看見蘇漾還沒下班,随口問了一句:“怎麼還沒走?
”
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蘇漾往後微微退了一步:“你這不是也沒下班?
”
“幫林铖鈞趕項目。
”林木森微微皺眉:“他的設計完全是用腳做出來的垃圾,我沒辦法給他做結構,所以打算回家了。
”
他以平常的語氣,批評着資深設計師林铖鈞,用詞尖銳,完全沒有怕得罪人的意思。
蘇漾終于有點理解林铖鈞當時介紹他時,所說的任何時候都能炸是什麼意思了。
現在她覺得他對自己的那些批評實在很客氣,至多也就一句“你是不是用抗皺霜,把你腦子裡的皺紋都弄沒了”?
他微微擡眸看了她一眼:“回家?
”
蘇漾禮貌地搖頭:“去參加一場婚禮。
”
林木森微微一怔:“是麼?
好巧,我也是。
”
N城真的沒多大,聊着聊着就有熟人。
林木森随口問了問,他們才發現原來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場婚禮。
蘇漾也不矯情,林木森提出帶她去,她就一起了。
蘇漾的學妹嫁給了林木森高中老師的兒子。
蘇漾這才知道,林木森的高中和蘇漾的高中隻隔了一條街。
“原來你也是N城長大的?
沒見過你說方言。
”蘇漾說。
林木森目不斜視地開着車,淡淡解釋:“我爸轉業以後分到N城,我們是X城人,不會說這邊的方言。
”
“怪不得。
”蘇漾想了想,又好奇地問了一句:“那你是X城人,林铖鈞豈不是也是?
那他的N城話說得真的很好啊。
”
林木森嘴角泛起一絲揶揄的笑意:“他會的語言實在太多了,世界各地,天南海北,隻要他泡過的妞,他都能說幾句,更何況是在N城這麼多年。
”
“牛掰。
”蘇漾笑:“他怕是幼兒園就開始撩妹子了吧?
”
“可能娘胎裡就開始了。
”
“……”
兩人就這麼聊了一路,居然一點都不尴尬,蘇漾甚至覺得時間過得還挺快。
因為是周六晚上,今天這個酒店一共有四場婚禮。
蘇漾在門口的時候,找到她學妹的背闆,看着新人的名字,蘇漾覺得很熟悉,但是一時半會兒竟有些想不起。
等找到正在迎賓的一對新人,蘇漾才終于知道,她覺得熟悉的原因。
因為新郎不是别人,正是石媛的初戀男朋友——羅冬。
看到蘇漾,很顯然,羅冬也很尴尬。
大約是夫妻倆把朋友親戚都分開請了,他不知道學妹居然還請了她。
這一刻,蘇漾隻是慶幸,石媛加班了,不然來參加初戀男朋友的婚禮,這真的不知該怎麼形容。
蘇漾把兩個紅包一起奉上。
學妹大方地笑着:“石媛學姐不來?
”
羅冬聽到“石媛”的名字,表情有些不自在,蘇漾也有些尴尬,笑了笑:“她最近趕項目,老大不讓走。
”
學妹很大方,也沒說什麼,隻是自然地把紅包交給了羅冬。
羅冬低頭看着紅包上寫着的“石媛”兩個字,手指不自覺在那個名字上摸索了一下,然後才遞給一旁收紅包的朋友。
學妹看了一眼蘇漾身邊的林木森,調侃道:“男朋友?
”
蘇漾搖頭:“林工是我的同事,很巧,他也是你老公爸爸的學生,知道要參加一場婚禮,就一起來了。
”
林木森也适時遞上了紅包。
“謝謝你們了,你們先進去坐。
”
……
蘇漾覺得,那幾乎是她人生參加過最如坐針氈的婚禮。
羅冬和學妹是相親結婚的,婚禮并沒有那麼煽情,也許是羅冬的表情太過鎮定,好像隻是完成任務一樣。
就像石媛說得那樣,五年過去,羅冬還在奮鬥一建,他沒有成長為石媛想要的那種男人,在忙碌的工作中,他隻是成為一個普通的建院設計師。
以他目前的履曆,想要出頭,大約要按資排輩,熬到四五十歲。
這是建築學生最普遍的現狀,其實并不是很難想象。
想想當年他們也并不是那樣的。
石媛要走的時候,已經分手了兩個多月的羅冬,卻突然找到了蘇漾。
不過兩三個月沒見,羅冬卻憔悴得好像老了好幾歲。
他失魂落魄地問蘇漾:“石媛回老家了嗎?
能不能告訴我,石媛的老家地址?
”
蘇漾當時很為難,因為石媛已經辦好了去美國的一切手續。
蘇漾最終還是沒有給地址,她知道石媛的性格,下了決定,就不會轉圜。
但是她還是心軟,告訴了羅冬石媛老家的手機号碼。
羅冬認真地把石媛的号碼記在手心裡。
轉過身,他卻又擦掉了。
臨走前,他頂着滿是皿絲的眼睛,交了一個小盒子給蘇漾——裡面是一枚很樸實的求婚戒指。
“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石媛。
”
然後他轉身就走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落寞,肩膀一路都在顫抖。
蘇漾知道,他那是哭了。
羅冬送的戒指,很多年了,石媛一直戴在脖子上。
每次蘇漾取笑,石媛總是說,留個紀念而已,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有沒有意義,隻有她自己知道。
參加完婚禮,蘇漾去了石媛的公司,接石媛下班。
比起剛回國的意氣風發,石媛現在隻是建築業一個很普通的加班狗,每天被領導和甲方折磨,漸漸失去了棱角。
有時候她給蘇漾打電話抱怨不想改方案,蘇漾要她再堅持堅持,她就會反過來教育蘇漾:“真的工作世界是很殘酷的,我們沒辦法随心所欲,做設計的不改圖,怎麼可能呢?
你能不改圖嗎?
甲方才是爸爸。
”
這論調讓蘇漾也有些哭笑不得,實在搞不懂她到底是想抱怨,還是隻是讓蘇漾順着說一句,她好心思順從一點去改圖?
石媛沒想到蘇漾會來接她下班,滿臉的高興。
蘇漾看了石媛一眼,欲言又止,最後笑笑說:“沒吃飽,過來找你宵個夜。
”
石媛摸了摸肚子:“我最近在減肥,宵夜太罪惡了。
”
“這麼瘦了還減什麼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