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朗。
付教授因為周日下午有選修課要上,一大早就要趕回學校去。
臨走時,他又拉着林辰絮叨半天,最後,還是刑從連出手,強行将人拖下車,送入車站。
“師兄,後天見啊!
”隔着車窗,付教授最後揮手說道。
刑從連再回到車裡時,林辰正坐在一片陽光底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們師兄弟感情也是真好。
”刑從連發動了車,笑道。
“畢竟很多年了。
”
“你後天要去永川?
”
“是啊,後天是老爺子的生日。
”
刑從連當然想起,林辰口中的老爺子,正是他那位喜歡買“星球杯”分給學生,卻總是被小賣部騙的導師。
“能教出你和付郝,老爺子,一定非常有趣啊。
”刑從連感慨道。
“老爺子,就是對誰都好。
”林辰說。
沒有回到顔家巷或者警局,刑從連将車停在了一條滿是攤的街邊。
車窗半開着,溫柔的香瞬間湧入車内,望着長街兩側綿延不絕的攤和言笑晏晏的路人,林辰有些茫然。
刑從連很自然地下車,替林辰打開那側車門,另一隻手則搭在車頂,笑盈盈地說:“這位先生,請下車吧。
”
雖然說起來很沒見過世面,但林辰确實從沒進店,更不要說來到一條布滿繁的漫長街道上,親手挑選那些适宜當季種植或者擺放家中裝點的鮮,但刑從連,卻反而好像是各中老手。
林辰跟在他身後,聽他和攤老闆打招呼,說一些他幾乎聽不懂的術語,不多時,刑從連手裡就拎着好幾個塑料袋,裡面裝着新買的種苗,據說是雛菊和天竺葵。
“怎麼想到來買?
”
“省得付教授整天說我們家徒四壁啊。
”刑從連說着,抱起半束百合與滿天星,林辰很自然地,接過他左手的袋子,讓他能空出手付錢。
聽他這麼說,林辰有些啞然失笑,家徒四壁,要用鮮來裝點,有種奇怪的本末倒置感:“真是很有生活情趣的愛好。
”他半開玩笑着說。
“那當然。
”混皿青年的半邊臉被鮮遮住,隻露出英俊的側臉和好看的眼睛:“我媽教我的,說男孩不懂,以後騙不到媳婦回家。
”
他眼睛很綠,背後的梧桐樹剛長出新芽,枝桠在蔚藍的天空中舒展。
林辰心裡微微一顫,雖然知道這隻是在開玩笑,雖然也很清楚,這句玩笑也和他無關,但人總是很容易被一些甜蜜的玩笑所打動,“那幸好你認真學了。
”他說。
這世界上最愉快的那些事情裡,一定包括買。
不多時,林辰與刑從連手裡,已經提滿了草,街也快要走到盡頭。
刑從連看了眼前方,像是想起什麼,側過頭,對林辰說:“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他說着,就迅速轉身。
“等等。
”林辰也好像想起了一些事,叫住了他,“我記得,王朝說,你在街盡頭的小墓園裡,給我立了塊碑,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
今日天氣很好,遠處的江水也靜谧安甯,太千橋遙遙可見。
林辰站在自己的墓碑前,覺得這真是是一種非常奇怪的體驗,明明活着,卻看到了自己的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是他,但除此之外,連生卒年月和照片都沒有,令人覺得非常陌生,顯得不夠鄭重,但又鄭重得過了頭。
畢竟,在這塊墓碑之前,是他和刑從連短短幾日的相識,說句萍水相逢也不為過,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買地、立碑,不是鄭重過頭又是什麼?
刑從連站在一旁,好像已經記不起,當日買下這塊墓地時的心情,或許是悲傷或許是無能為力,但那些心情,都好像已經在林辰再次出現的刹那,瞬間消失。
現在,他隻覺得尴尬,因為墓碑的主人正活生生站在他身邊,并且已經有好幾分鐘沒有說話了。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要先開口:“這個,忘記讓管理員撤掉了。
”
聽到這句話,林辰才回過神來,他半轉身,從刑從連抱着的束裡,抽出一支,彎腰,放在自己的墓碑前:“不用,就留在這裡吧。
”
碑前的百合還沾着露水,刑從連笑了:“不會覺得不吉利嗎?
”
“留着吧,他日我真先走一步記得要帶着酒來看我。
”
這句話,才是天大的不吉利,可由林辰嘴裡說出來,卻好像是明天要多穿衣服一樣自然,生死,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