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是被敲窗聲驚醒的。
窗外站着位身穿黃色雨披的保潔阿姨,他起身,開窗,隻聽阿姨中氣十足地說:“小林啊,燕青工具房的鑰匙你有嗎?
”
林辰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什麼,問:“今天不是全校停課嗎?
”
“學校停課麼,老闆又沒給我們放假咯。
”阿姨拄着把長掃把,“我們掃地的多命苦啊。
”
林辰敏銳察覺到此間異常,為什麼保潔阿姨要特地來問他于燕青工具房的鑰匙?
念及此,他于是問道:“是誰請您來問我要于燕青工具房的鑰匙?
”
“噢呦,你們關系這麼好。
”阿姨笑盈盈地,見到好看的年輕人,老阿姨們總是多調侃幾句也好:“她辭職了呀,說把鑰匙留給你了,是不是在你這兒啊,哎呦誰不知道,她平時有事沒事總往你這跑啊……”
老阿姨還在喋喋不休,林辰卻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于燕青辭職,卻沒有歸還工具房的鑰匙,并對其餘人說,鑰匙在他這裡?
可他确實并未拿到過任何鑰匙,如果沒有鑰匙,後勤科當然會去破門。
那麼,門後面,又是什麼呢?
“鑰匙可能是在我這,但我得找找,請您先去打掃别處,可以嗎。
”林辰微微欠身,對阿姨說完,他便轉身回到床邊,拿手機撥通了刑從連的電話,
……
刑從連趕到時,林辰正獨自一人,靠在地下室入口的門上,顯然獨自守了不少時間
見刑從連身後跟着鑒證科警員和法醫,他點點頭,站直身子,讓開路。
樓梯間隻亮了盞昏黃的燈,襯得他面色陰郁,甚至是有些悲傷。
作為刑偵人員,刑從連當然可以聞到空氣中異常的腥臭味,他面色一黯,戴上手套,打開了地下室的大門,濃重的皿腥味逼得所有人呼吸為之一窒。
慣于處理現場的刑警,已按規章攔起警戒線,照明燈盡數亮起,燈光刺目,黑暗的地下空間霎時宛如白晝。
損毀的課桌、破舊的床鋪,還有零星課本,地下室裡每一件物品,都被射燈照得明亮清晰,甚至連灰塵都被蒙上了一層瑩光。
而在整個空間的的盡頭,是扇被關起的、赭色木門。
有警員找來萬丨能鑰匙,請示刑從連。
刑從連看了眼林辰,徑自接過鑰匙,走到黑色木門前。
開門,是很簡單的事,鑰匙插入鎖眼,輕輕扭轉,咔哒一聲,門很便被打開了。
刑從連卻覺得,好像世間很難有比這更艱難苦澀的事了。
皿的味道,順着門縫,飄散出來,
他的手,搭在門闆上,又看了眼林辰,說:“我甚至要懷疑,你就是兇手。
”
手電筒射出強光,照亮整個房間,裡面的場景令人渾身戰栗。
在狹小的工具房内堆放着數不清的工具,拖把、修剪花木的大剪、鋤頭、斷裂的植物根莖,種種雜物相互堆疊,形成肮髒而濃重的黑色背景。
于燕青赤丨裸身體,蹲在牆角,她身上有數不清的細密傷口,鮮皿噴灑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好像無數猩紅蚯蚓正在攀爬,吸食了生命的所有熱量。
而在她手邊,是一把學生鉛筆盒裡常見的小刀,刀柄是淺藍顔色,刀刃上滿是凝固的鮮皿。
饒是見慣兇案現場的警員,也有不少人受不了那樣皿腥的場面,現場很安靜,落針可聞。
最先響起的,是快門的咔嚓聲,閃光燈次第亮起,鑒證科警員蹲下身,拍攝不同角度的現場照片。
然後法醫走入場,将于燕青放平,動作有說不出的緩慢莊重。
沒有人說話。
就在于燕青躺下的刹那,她的僵硬的指縫裡露下了一把細沙。
一把潔白的、細膩的,像無數蚜蟲,蜂擁而出的沙。
刑從連一把抓住林辰,将人拖出地下室。
台風天總是很古怪,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天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墜落。
刑從連把林辰按在長椅上,身後是茂盛的香樟。
他從車子後備箱拿了礦泉水,塞到林辰手上,然後徑自在一旁坐下。
作為刑警,他很清楚,能預知生死的,除了神明便隻有兇手和知情者,但他又很确信,林辰并不是兇手,那麼,問題出現了:林辰究竟在這些事件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我不是兇手。
”林辰擰開瓶蓋,很認真又很坦然地說道。
很少有人能面對質疑,解釋得如此直白。
“公園案發時,你在警察局,你當然不是兇手。
”刑從連說。
“如果你信我,那麼我也不是殺害于燕青的兇手。
”林辰仰頭,喝了一口水。
這是林辰第二次說,如果你信我。
刑從連想,我當然還是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