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瞬間,刑從連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住林辰後頸,強迫對方擡起頭。
林辰神色溫和,目光濕潤,但當然也沒有哭。
刑從了低下了頭,就在這時,車外不遠處爆發出少年人興奮地喊聲,然後是啪嗒啪嗒跑到吉普車前的聲音,拍門聲随之傳來:“阿辰哥哥找到了,應該沒錯的!
”
林辰猛地從他身上翻坐下來。
刑從連的情緒卻并未中斷,他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握住林辰手腕,吻了吻他的發頂。
……
後座門拉開,林辰神色如常。
王朝狐疑地看着後座上兩張寫着“我們剛才在談公事”的臉。
“說話!
”刑從連呵道。
王朝被吓了一跳,低頭看着自己電腦屏幕,立即說:“市郊紅樹村有家鄉村養老院。
”
說完這句後,王朝就停了下來。
“然後?
”刑從連反問。
少年人将電腦翻轉過來,給他們看:“然後,我查不到這個養老院的任何床位信息,他們就隻有一個空落落的網站。
”
“什麼意思?
”林辰眯起眼睛。
“沒有網絡接入這個養老院,也就是說,那是座信息孤島。
”王朝頓了頓,又說,“這個惠和養老院也是和政府合作的定點機構,每年會收容一批流浪人員。
但沒有迹象顯示沈戀和這個機構有任何聯系,出資人是一家做農産品的公司,農産品公司老闆已經在三年前過世了,我們是不是要去那個公司調查下啊……”
王朝又要開始喋喋不休,林辰卻打斷他,“就是這裡了。
”
林辰很果斷地說。
“啊,果然是對吧!
”王朝立即住嘴,很興奮地嚷道,“我們要通知黃澤大傻逼嗎?
”
……
辦公室内,黃澤頗為落寞地獨自坐在座位上,他周圍已經基本上空無一人。
因為剛才的突發狀況,省廳的董廳長緊急下令,宏景市各部門所有警員立即歸崗,在接到各自任務後,原先擠在辦公室的人都散了,反而他們督察處的人閑了下來。
在黃澤身後站着先前那位下屬湊了過來,輕聲道:“黃督察,董廳長請您過去。
”
黃澤擡頭,不可思議地向身後看去。
……
惠和療養院。
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姑娘暮然睜開眼,或許是窗外陽光太盛又或許是蟬鳴太響,她就這麼盯着天花闆上的黑色黴斑,最後伸手,從被子裡拿出了手機。
……
老邊餃子館門口,一陣滾燙的熱浪拂過街道。
兩旁行道樹劇烈晃動起來,像是感知到什麼,刑從連沒有立即回答王朝地問題,而是看向小飯館門口。
街道肅靜,原本站在門口雙手如飛打手機遊戲的警員突然停滞下來,屏幕上出現新信息提示,他伸手點開,看了一會。
下一刻,他将手機放回口袋,像是暫停魔法結束,他轉身邁開大步朝警隊大門跑去。
接下來是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響起,老邊餃子館内像是沸騰的澡堂,所有人都放下手頭的食物,有人在看手機短信也有人在接電話。
而門口那個首先奔跑警員像是發令槍響後首當其沖的運動員。
飯店門口淺藍色塑料簾被撥開,下一刻,裡面所有的警員蜂擁而出,如浪潮般拍向街道。
刑從連坐在車裡,看着在很短時間内人去樓空的餃子館,心裡很清楚,就在剛才,應該是有人發出了各部門警員立即回歸崗位的通知。
……
沈平是宏景電視台主播。
因為某些恰好的原因,他和現在震動高層的某位女士擁有同樣姓氏,甚至連名字聽起來都仿佛帶着點兄妹的氣息。
但沈平真的和沈戀沒有任何關系,事實上,直到他收到那份通稿前,他都不知道沈戀究竟是誰。
通稿來自于市裡的納稅大戶周瑞制藥,是由與他相熟的周瑞制藥公關部門負責人直接打電話給他後,發到他郵箱的。
那時他正在準備錄制今日整點新聞,電話響起,他敏銳從對方語氣中感受到事件嚴重性。
而在他挂斷電話點開手機郵箱的刹那,他就意識到,這絕對是一起足以震驚全國的大案件。
沈平放下稿子,看了眼身旁的女主播,向導播方向沖了過去。
……
樹蔭下、吉普車内,林辰和刑從連不約而同做了相同動作。
他們掏出手機,上面并沒有任何震動或者來電顯示,甚至連未閱讀短信都沒用一條。
這種不同尋常的平靜讓刑從連神色凜然,他劍眉微挑,不過很快又恢複尋常,隻有了解刑從連的人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照理,刑從連可以下車拉住警員去問或者打電話問自己的手下,不過他第一反應卻是走下後座,對少年人說:“去後座。
”
說完,他徑直走向駕駛室發動車輛,發動車輛,打開冷氣和車載收音機。
宏景電視台整點新聞正好開始。
主播悚然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并在吉普車内回蕩起來。
……
沈平坐在主播室内。
臨上台前,他換了黑白條紋領帶,因為看起來更加莊重。
耳機内傳來倒數聲音,沈平閉上眼,調整呼吸,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三分鐘前,導播剛從台長辦公室跑下樓,隔着錄影棚,用氣喘喘的聲音沖他吼:沈平,播你那條新聞!
沈平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年輕的男主播睜開眼,握緊拳頭,眼前燈光刺目,他看着面前提詞器,用最嚴肅的口吻說:
“下面播報一條緊急新聞……”
……
“本台消息,周瑞制藥日前通過本台以及永川、昌平、逢春等多家電視台包括網絡平台,向全社會通報一起嚴重的藥物投毒的事件……”
醫院神經内科病區。
原本病房外休息區内挂着的電視一直沒有任何聲音,長椅上有護工模樣的人在睡覺。
但不知是誰急匆匆從病房裡跑出來,将電視機聲音調到最大,源源不斷的聲音流淌出來。
深藍色演播廳将主播台前西裝革履的男主播襯得分外莊嚴,而更加令人喉頭發緊的則是主播在新聞裡提及的信息。
“據悉,涉及藥物包括周瑞制藥腦康甯、輝盒制藥舒腦平、應蒙制藥利蒂尼平、康泰得林公司的普爾康甯等多批次藥物,藥物受到其它化學成分污染,可能導緻多種神經系統不良反應。
諸如惡心、嘔吐、精神抑郁或者躁狂等多種不良反應,周瑞制藥呼籲所有服用過以上藥物的中老年患者和立即停止服藥,如感到不适,請即刻入院檢查。
”
因為電視聲音太大,越來越多的人從病房内走出,木然地站在電視機前,不僅是病人家屬,人群中還有被攙扶着的老人,甚至還有人獨自拄着拐杖,顫抖着扶牆而立。
電視屏幕有片刻的靜止,黑底白字,上面是所有涉案藥物名單。
病區内一片靜默。
身穿白袍的醫生站在電視機前,乘此機會,他回望身後面色茫然的病患們,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爸爸,我爸爸好像一直吃那個藥啊!
”有病人家屬試探着問道。
“醫生,這是什麼意思,我媽媽一直在服毒嗎!
”稍微不能控制情緒的病員家屬眼眶都紅了。
越來越多的人擠向醫生,一時間原本安靜的病區喧鬧起來。
就在這時,獨自在牆角站立的老人蓦然開口,那道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穿透所有紛亂的詢問聲音,讓所有人都靜默下來。
“醫生啊,我們……我們這病還能治好嗎?
”
老人張了張嘴,這樣問道。
在場所有人心頭一顫,恐慌的情緒逐漸蔓延開來。
……
蘇老校長坐在陽台邊的小台上。
老爺子沒有看新聞的習慣,收音機這種老掉牙的東西他也是不用的,可惜他夫人是政治系教授,勒令家裡必須播放新聞不間斷,所以當永川電視台主播用和沈平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鄭重語氣講述什麼心腦皿管藥物的嚴重藥物問題時,他隻聽見一陣激烈的翻箱倒櫃聲。
她的夫人正在整理收納櫃,用手顫顫巍巍抓起藥瓶,神情焦急:“這可怎麼辦才好。
”
想起林辰不久前的電話,蘇老爺子當然很輕易把事情前因後果聯系起來,不過他還是優哉遊哉地說:“夫人要用哲學手段分析這個問題,我們一分為二……”
她政治性極度敏銳的夫人立刻打斷他:“辰辰打電話給你,就是因為這個?
”
“我不知道啊。
”老爺子擺擺手,“也有可能是思念恩師嘛。
”
“滾蛋。
”夫人臉上布滿了憂思,“事情棘手到辰辰需要打電話給你,這恐怕是真的了。
”
“不要太擔心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
”老爺子摸了摸下巴,“好比辰辰就比我高,而我嘛,肯定比你高。
”
他的話并未平複夫人的心情,穿圍裙的女人揉了揉眼眶,走了兩步,握住他的手,半蹲下來,顫抖着問道。
“要不,還是叫鳳子回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