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卿從一堆帳冊中起身已是下晌,申時初刻了。
他在院中愣愣地站了一會,眼睛四下轉了轉,似乎想找今日喬明瑾來過的痕迹,隻是并未尋到。
那個女人可不像他家後院的女人一樣,沒事就丢個帕子荷包什麼的。
周宴卿暗自歎了一口氣,扭了扭脖子,方才轉身回府。
貼身小厮石頭看他抿着嘴隻顧埋頭前行,也沒敢多說一句話,隻安靜地跟在後面。
他家主子這幾天忙得飯都顧不上吃,平時給喬娘子備的禮都是他親自挑的,今天卻隻揮手讓他一氣辦了。
兩人一前一後從車上下來,往府裡走。
不多時,得了消息的姨娘及各家表妹,紛紛派了丫鬟陸續從各個院子趕來問候并截人。
周宴卿頭疼欲裂,在幾個丫鬟争着搶着喋喋不休說她家小姐或是姨娘如何如何,又是備飯又是備茶等候的時候,終于惱了。
“不是說過這兩天送她們家去嗎?
怎麼都還沒走!
都準備在周府過年呐?
”
石頭聽了大氣不敢喘。
吭吭哧哧的半句話都說不上來。
後院那些表小姐豈是他能吩咐得動的?
小心翼翼擡頭看了他家主子一眼,才萬般忐忑說道:“爺,您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
”
周宴卿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才擡腿往老太太的春晖堂去了。
石頭抹了抹額上的細汗緊緊跟在後面。
走了兩步又回頭掃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幾個丫鬟,哼,沒看到他家爺忙得頭都快冒煙了?
還來煩他家爺。
當他家六爺那麼好性呢?
幾個丫鬟接收到石頭冰冷的目光,懼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小姐哎,這回可是把六爺惹狠了,怕是真的要家去了。
回過神忙不疊往各處報信去了。
春晖堂内。
周宴卿不再向往常那樣擠在他娘的榻上,又是揉肩又是捶腿了。
隻一臉青黑地坐在下首的高背椅上。
周老太太與她身後服侍的媽媽對視了一眼,朝他說道:“卿兒,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還是這段時間累着了?
”
周宴卿看了他娘一眼,才開口說道:“娘,這馬上就過年了,您還沒安排幾個表妹家去嗎?
幾個表妹都已是待嫁之齡了,這在家過一年少一年,娘是不打算讓她們骨肉團圓了嗎?
”
打扮得一身富貴氣的周老太太,聽了這話愣了愣,随即又笑了。
說道:“可不是嘛,這還真是過一年少一年。
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還能有幾回在家跟父母姐妹團聚的呢?
卿兒你說得對,娘即刻就安排。
不過也得等她們各家來接才好,不然人家還以為咱家往外攆人呢。
”
周老太太說完揚了揚嘴角,他兒子終是想通了,這定是看上哪家表妹了,替他表妹着想呢。
“卿兒,你是決定了嗎?
是你哪位表妹?
雖然娘更願意你舅舅家的碧玉嫁進來,這樣娘也有個貼心的人陪着娘說說話。
不過你若是看中你大嫂娘家的吳嬌表妹也行,她爹現如今位居一府父母官,有你族叔幫着,想來還能往上升一升的,将來對咱家也隻有好的。
不拘哪一位,隻要你歡喜就好,娘都高興。
”
周宴卿聽得他娘這一番話,越發頭疼了。
這些表妹,哪一位是端莊賢淑品性俱佳的?
拈酸吃醋,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連個鄉下女子都比不上。
“娘,我不是說了,我的婚事不急嗎?
”
周老太太瞪了這個幺兒一眼,嗔道:“胡說。
哪裡不急?
你都二十好幾了,底下還沒個子嗣,你幾個哥哥哪一個不是兒女雙全的?
娘如今就盼着你成個家,給娘生個胖孫子抱了。
前頭的媳婦已去了幾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
周宴卿越發煩悶,重重吐了幾口氣,他想說他并不是為前頭妻子守節,可又怕說了,他娘更要逼得緊了。
試着緩了幾口氣,這才對坐在上首的周老太太說道:“娘,幾個哥哥都有侄兒侄女,您哪就缺孫兒抱了?
兒如今管着家裡的大半産業,哪裡就有那些閑情。
”
周老太太狠瞪了他一眼,道:“越發胡說了。
成家立業,成家在前立業在後。
再說了,這成家跟你管着家裡的産業又有何幹系?
成親的事,樣樣都不要你操心,你仍舊做你的事,娘都替你辦了。
”
頓了頓又道:“你是不是沒看中你這些表妹?
莫不是你在外頭有看中的人了?
”
周宴卿眼前閃過一張空谷幽蘭的臉,被雨打濕的頭發、衣裙,卻不見一絲狼狽,也沒有卑微怯懦,在酒肆裡對着一群老少爺們賣雨傘,不卑不亢,任憑大風吹她自巍然不動……
周老太太看幺兒這副模樣,還有什麼不懂的?
臉上便帶了三分喜意,有些迫不及待:“卿兒,是哪家姑娘?
你隻說與娘聽,娘親自給你下聘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