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簡:繁體
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獨步天下

第十一章 求親

獨步天下 潇騰 9123 2023-04-12 01:33

  阿濟娜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大格格說,去年大阿哥娶福晉,格格您沒能趕上喝杯喜酒,這會子大夫才診出大阿哥福晉有了三個月的身子,希望格格能早日得到貝勒爺的寬恕,屆時回費阿拉一同喝杯大阿哥嫡長子的滿月酒。

  我愣住,一時忘了咀嚼不小心将滿嘴的饽饽咽下,頓時噎得我滿臉煞白,忙不疊的取杯子喝水。

  “格格!
”阿濟娜紅着眼替我輕輕拍背順氣,“大阿哥以前跟您感情那麼好,可到底也說放下就放下了,貝勒爺給他指的福晉是郭絡羅常舒之女,論身份的尊貴自然及不上格格,但是……格格您究竟是怎麼想的,心裡可有什麼打算?
”見我遲遲不吭聲,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臉色,過了半晌才展開笑顔,輕快地笑言:“對了,格格。
方才我去河邊洗衣裳,聽看護院子的侍衛們議論紛紛,說是咱們葉赫來人了。

  阿濟娜雙目陡然放光,那股子興奮勁真是前所未見。

  “葉赫?
誰來了?
”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撣掉。
這饽饽太幹太硬,剛才差點沒噎死我。

  我端起小米粥,慢慢的啜。
阿濟娜卻仍是站在那兒一臉的癡迷:“聽說是金台石貝勒!

  小米粥配饽饽,我吃得不慢,眨眼間消滅了大半碗,總算肚子沒那麼餓了,這才漫不經心的問:“金台石是誰?

  “格格!
”阿濟娜氣得直跺腳,“金台石貝勒爺可不就是你的額其克?

  “我的額其克?
”我的額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誰跟誰啊?

  “就是葉赫那拉福晉的親哥哥,那林布祿貝勒的親弟弟……”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就是那個身材胖胖很多肉,臉圓圓的,一笑起來眼就找不到的……額其克。
”看阿濟娜臉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的瞅着她。

  “金台石貝勒人很好的,我剛才在河邊一直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讓他想想辦法把咱們救出去!

  “沒有用的,阿濟娜。
”我放下碗筷,正色道,“這種念頭你趁早打消,金台石貝勒即使知道我被關在這裡又能怎樣?
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訊全無,你可曾見葉赫那邊有誰來問過一聲?

  阿濟娜咬着唇,臉色黯淡。
我也知道我的話又一次殘忍的澆熄了她剛剛燃起的希望火種,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經十八歲了,以她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怕早該為人母了吧?

  “阿濟娜。
”我輕聲喚她,帶着一股無奈。
三年了,不隻她急,我也急。
三年的孤寂生活徹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鋒芒,存在于我心底曾經強烈抵抗努爾哈赤的決心和堅強,已經由一把削金斷玉的鋒利尖刃,變成了一把鏽迹斑斑的鈍菜刀。

  我悲哀的默想,假如此刻努爾哈赤出現在我面前,沖我不屑的招招手,我會不會立即毫不猶豫的撲向他?

  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番,卻不得不默認那一幕情景出現的幾率非常大,雖然從一開始我選擇了負隅頑抗,但最後的結果顯然還是我輸了。

  意志力的角逐,我輸得毫無招架之力。
我已經忍不下去了,再繼續面對着這逼仄的四面土牆發呆下去,我遲早會瘋掉!
我身上最後的那點骨氣已經随着時間被無聲的摧殘,最後全部消磨殆盡了。

  “布喜娅瑪拉格格在嗎?
”一道尖銳的嗓音在院門口陡然響起,是那個駐紮在木蘭集溝崗哨的哨兵。
其實問的真是廢話,我不在這還能上哪兒?

  我不悅的朝阿濟娜呶呶嘴,打發她出去應付。

  阿濟娜出去後沒多久,外頭便安靜下來。
我繼續坐在桌前啃我的窩頭就着白開水,忽聽阿濟娜用顫顫的聲音隔着窗戶喊我:“格格……”

  “怎麼了?
”我奇怪的回應,卻聽窗外響起一把陌生的男聲,恭敬而又不失溫和的說:“東哥格格!
勞煩請出來一下!

  是誰?
這個小院已經三年多沒來過一個人了!

  莫名的,我内心一陣激動,手指慌張的在衣服上擦了兩下,蹦跳着跑出小屋。

  門外院子裡,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牽着一匹馬,長身而立。
我愣了愣,回憶起他的長相,遲疑的揣測:“何和禮?

  “東哥格格還記得我啊。
”他微微一笑,從馬匹背囊中抽出一封黃皮信封,遞給我,“這是淑勒貝勒要我交給格格的,請過目。

  我惴惴不安的接過,指甲挑開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裡面的紙張。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擡頭,見何和禮正目光炯炯的朝我直射過來,不由臉上一紅,窘道:“我看不懂這信上寫的字……”這些字既不是漢字,也不像是滿文。
當然,就算它是滿文,我也仍舊看不懂。

  何和禮先是一愣,而後泰然一笑,并無嘲笑之意:“這是蒙古文。
”其時女真文字早已失傳,女真族人之間互通書信,往往用蒙古文書寫。
我瞪着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頭溜過一縷奇異的感覺,可還沒等我抓住那一瞬間的恍惚,何和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我完全震呆:“貝勒爺尚有口谕,請格格看完信後,到内城議事廳……”

  什麼?

什麼?

  我沒有聽錯吧?

努爾哈赤讓我出去?
他肯讓我走出木蘭集溝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仰天長笑三聲,倒是阿濟娜,已經激動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腳下抱頭失聲痛哭起來。
何和禮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雖然我未曾在他臉上搜尋到一絲半點的輕視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難言的心虛。

  唉,誰讓我自己心裡有鬼呢。

  “格格!
”阿濟娜伏在我腳邊哽聲抽咽。
我低頭瞄了她一眼,突然抓着她的領子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她措手不及的尖叫。

  我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硬拖回屋裡,然後砰地關上門。

  “格格!
”她錯愕的望着我,駭然失色。
“難道您……都這個時候了,您還……”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氣,啞聲說:“難道你想讓我就現在這副模樣出去見人?

  她捂住嘴,驚訝的瞪了我老半天,恍然驚醒,“哎呀”叫了一聲,然後慌裡慌張的跑到内屋去翻櫥櫃。

  成敗,在此一舉!

  我的後半輩子是否會繼續留在這個荒涼冷清的院子裡,虛度青春年華,真的就隻在這渺小的一線生機。

  要不要抓住它?
要不要抓住它?
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濟娜替我撲粉描眉的時候,我心裡一個勁的問自己:究竟……我該怎麼做?
怎麼做才是正确的?

  騎馬回到費阿拉城,進入内城時,何和禮下了馬,将盛裝的我從馬上扶了下來。
沿着熟悉卻又明顯感到生疏的碎石小路往裡走,我一路甩着手中的錦帕子,正經八百的踩着花盆底,不敢随意四處張望。

  何和禮在前頭領路,到中門時,他出示了腰牌,守門的侍衛驗看後點頭,卻将阿濟娜給攔了下來。
我一怔,曾幾何時費阿拉城内的守衛竟如此嚴苛了?
努爾哈赤真是越來越有帝王的派頭了!

  臨分手,阿濟娜使勁握着我的手搖了搖,她沒說什麼話,隻是含着眼淚,不住的喊着:“格格!
格格……”我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是怕了,怕再回去過那永無止境的幽閉生活。

  我也怕!

  所以,當何和禮小聲催促時,我飛快的摔開她手,轉身,毅然決然地騎上了馬背。

  捏緊拳頭,我甩開腦中的雜念,默默地思忖,見到努爾哈赤,第一句話我該說些什麼?
又該做些什麼?

  渾渾噩噩間,忽聽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何和禮在身邊輕聲說:“格格稍等,容我進去通禀!

  我茫然的點點頭,原來已經到了議事廳的門口,廳堂裡傳出的陣陣哄笑聲張狂得叫人心悸,不知道此人是誰?
竟敢在努爾哈赤面前如此的毫無尊卑?
正迷迷糊糊的胡思亂想,忽然,緊閉的兩扇大門呼啦啦被打開,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鬧懵了。

  隻聽努爾哈赤的聲音從裡面直咧咧的傳了出來:“來!
來!
來!
把東哥帶進來,讓天朝老爺也瞧瞧我們女真族的第一美人。

  我呆愣當場——滿堂黑壓壓的一群人。
不僅努爾哈赤的幾位阿哥、重要部将都在,還有許多我所不認識的陌生臉孔。

  不同的,卻又如此眼熟的打扮!
像是漢人的服飾……

  我眼睛一亮,是明朝使臣?

對,那一身官服絕對錯不了,跟電視劇裡演的一樣,雖然我分不清官服上補子的等級,但那個高坐堂上的人一定是明朝的使臣。
這些年見慣了周圍充斥女真人,乍然見到漢人,我仿佛一下子見到了娘家人,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比看見邊上正樂呵呵坐着的金台石還要興奮。

  驚訝的贊歎聲響起,那位看上去不知是幾品大員的漢官老爺眯起了眼,臉上滑過一絲震驚後又迅速恢複了原樣。
坐在他邊上的另一位尖瘦小眼的官員眼神閃爍遊離地一邊瞄我,一邊湊近上司耳邊,飛快的細聲說了句話。

  漢官老爺眯起的眼陡然睜大,須臾,他皺着眉頭用力“嗯哼”一聲。

  努爾哈赤陪坐下首,此刻全身上下都是一副小心陪笑的樣子,叫我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一臉谄媚表情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我之前認識的霸氣外露的努爾哈赤嗎?

  “東哥,過來見過天朝老爺餘大人!
”努爾哈赤示意我上前。

  我哪敢不從,勉強扯出一絲溫順的笑容,我極力保持優雅姿态的慢慢跨入殿中,對着高座上的餘大人雙腳平行而立,雙手扶膝,一絲不苟弓下腰,膝蓋略彎曲如半蹲狀。

  這個請安禮我跟阿濟娜學了老半天,才勉強湊合過關,要不是怕何和禮等得不耐煩走人,我想我會再努力點把别的禮儀也學上一些。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些煩人的禮節規矩也是一樣啊。
可恨那些編得不盡不實的清宮戲,我原還以為要在肩上甩帕子呢,沒想這一舉動差點沒把阿濟娜當場吓昏過去。

  回想起當時阿濟娜那張慘白驚愕的臉孔,我不禁有些發窘,“身”為一個女真人好久了,可是骨子裡卻還是沒能很好的融入這個社會。
不過,這是不是也正說明,我還是步悠然,并沒有被東哥給同化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過,頭頂上卻一直沒給回音,我蹲得雙腿發麻,小腿肚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像是快要抽筋前的征兆。

  “喔嚯——”又一聲清咳,卻帶着叱責的嚴厲。

  我心裡不禁一擡,擡頭卻見那尖臉小眼的官吏一臉的不贊同。

  “果然是蠻夷之地,不通禮數啊。
”上首的餘大人面露微笑,可嘴裡說出的話卻猶如利箭刀刃,字字見皿。

  我站直了身,愕然不已。

  “李大人……”努爾哈赤面帶疑惑的微笑看向那名小眼官吏,得到的回複卻讓我更加覺得莫名其妙。

  “呵呵,将軍大人客氣了,您是大明晉封的正二品龍虎将軍,直呼下官名諱即可。
”嘴上說得客氣,可臉上擺出的神氣卻一點都沒有謙遜之态,相反,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令人莫名地産生反感。

  不等努爾哈赤有什麼反應,那個李大人一道眼風掃過來,瞪着我。
我不明所以,他一啧聲,我渾身一哆嗦,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沖入大腦。

  中專畢業正式開始工作那會兒,自己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新人,先是什麼雜活都幹,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像是被辦公室主任慧眼撿到了,有客戶來時主任一定帶着我作陪,不論是吃飯喝酒,還是唱KTV泡酒吧……一開始我還特别傻氣特别積極,工作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開竅般弄懂了這種陪客戶的潛規則,突然看懂了主任頻遞暗示的眼神背後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嘴角抽搐地在笑,我茫然地轉向努爾哈赤,投出隐隐求助的目光。
可是……努爾哈赤下颌微擡,眼中隐藏殺伐般的警告,一個那麼細小的動作便讓我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全部粉碎。

  是啊,他憑什麼幫我?

  當年辦公室那麼多男同事,哪一個又是肯幫我這個新人的?
為了混口飯吃,不過就是陪客戶吃頓飯,不過就是被灌兩口酒,不過就是……不過就是這樣。

  我挺了挺兇,臉上笑容愈發燦爛,終于沒有一絲猶疑地走到那位天朝上使身邊,随侍的丫頭搬了張方杌過來,我挨着半邊側身坐下,渾身笑得骨頭沒一兩重似的。

  餘大人眼望堂下,似乎根本沒有看到我,但是和努爾哈赤歡顔談笑間,藏在桌子底下的一隻手不着痕迹地落到了我的膝腿上。

  我咬了咬唇,繼續傻笑,逼着自己隻當那隻手不存在。

  廳上歡聲笑語,我一句話都沒說,卻也漸漸聽出些門道。
努爾哈赤這幾年統轄了建州各部落,前年更是因保塞有功被大明晉封為正二品的龍虎将軍,雖是散階,相當于現代的名譽官員,隻是個虛銜,但在遼東女真這塊,這個殊榮還是非常讓人得意和羨慕的。

  而這一次來建州的天朝使團共有兩百人之多,帶團的正是坐我邊上的餘希元餘大人。
因努爾哈赤向大明乞賞,所以餘希元帶來了萬曆帝加賜的蟒緞以及五百兩銀子。
因餘希元不通女真話,所以又帶了兩名朝鮮官吏随同,而現在坐在餘希元另一邊的正是朝鮮翻譯官李億禮。

  努爾哈赤等人與餘希元之間對話都需通過李億禮來翻譯,但是在我看來,這種場景就變得異常搞笑。
努爾哈赤說的話我聽得懂,餘希元的話我也聽得懂,甚至有時候李億禮翻譯時一時卡殼用詞不到位,情急時冒出的一兩句朝鮮話,我居然也能聽懂——這當然不可能是我原來就是個語言天才,精通各國語種,要知道穿越前我出差去韓國,聽那些男男女女一句又一句的“思密達”,和這會兒努爾哈赤臉上空茫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轍。

  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穿越後,我的語言聽說能力變得毫無障礙?
但顯然,女真人使用的蒙古文字我仍是看不懂的。

  正困惑不解時,那隻擱在我腿上的手突然動了下,我的心跟着它顫了下,打斷了我的思緒。
随着那隻手不斷上移,我肌肉繃緊,不自覺地輕顫起來。

  那隻手輾轉滑到大腿根時,手指還輕佻的用力捏了兩下,我甚至能聽見男人喉嚨裡發出的愉悅的輕笑聲。
這讓我不由想起從辦公室調職去跑專訪的那會兒,也是這樣被業務單位的一個老總在昏暗的KTV包廂裡色眯眯的上下猛吃豆腐,結果呢……我凝着眉頭苦苦思索,對了,我最後忍無可忍地跳起來甩了他一耳刮子!
然後那老總暴跳,紅着臉指着我痛罵,結果他那些難聽話還沒罵上兩三句就被sam一聲怒斥給吓了回去。
平時很少看見sam發火的,但那張冰山撲克臉一旦火山爆發,場面還真是相當驚人,再加上有宏他們在邊上冷眼助威,那個老總最後隻能嘟嘟囔囔灰溜溜的走人……

  我,這是……在瞎想些什麼呢?
現在不是二十一世紀,沒有sam,也沒有有宏……道貌岸然的色狼倒的确是有一個。
不過……我斜着眼瞄了瞄不遠處,努爾哈赤應該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而輕易開罪他的領導——雖然他骨子裡也許根本瞧不大起這位天朝老爺。

  手腕突然一緊,我詫異的低下頭,看見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咧着嘴望着我傻笑。

  這個……誰家的小孩啊?
好漂亮的小男孩!
穿了一身寶藍色綢衣綢褲,腦袋剃得跟紅孩兒似的,皮膚粉嫩,笑起時雙頰圓滾滾肥嘟嘟的鼓起兩團肉,紅潤的小嘴撅着,扭着身子使勁搖晃我的手,嬌聲嬌氣的喊:“抱!
姐姐抱!

  見我沒反應,一嘟嘴,索性手腳并用的爬上我的膝腿,在他奮力攀爬的同時,那隻原本擱在我腿上的手飛速消失了。

  “姐姐抱我!
”他一手壓在我的肩膀上,一手吊住我的脖子,居然像隻無尾熊般撲進我懷裡,力氣大得直接撞倒我面前桌上放的一碗酒,刹那間碗翻酒溢,滴滴答答的淋在我和他的衣襟上。

  “皇太極!
”努爾哈赤拍着桌子,站起厲喝一聲,“沒規矩!
在天朝老爺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胡鬧?
”吼完又趕緊給餘希元賠罪,“小兒無禮……”

  餘希元又是一陣嗯哼、喔嚯的賣力輕咳。
李億禮将努爾哈赤的話翻譯出來,餘希元面上沒怎樣,嘴上卻加了句:“都說小兒三歲見大,七歲見老,這些蠻夷未曾開化,真如野人一般,毫無教養。

  李億禮翻譯的時候自然不會把這句話說給在場的人聽,隻是含蓄的對努爾哈赤說:“将軍莫太苛責令郎……”

  不等努爾哈赤發飙,我抱着皇太極騰身站了起來:“我先去擦幹衣裳再來。
”也不管努爾哈赤是什麼表情,低頭匆匆退下。
跑到隔壁暖閣,奴才們捧着手巾、手爐等物緊張地準備伺候,我準備把他放下地,卻發現那孩子一直緊緊的吊着我的脖子,兩條腿像青蛙似的盤挂在我腰上。

  我隻好柔聲安慰說:“下來好不好?
衣裳濕了,得趕緊烘幹了,不然會受涼的哦。

  “不要!
”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拒絕,繼續牢牢的巴住我。

  我一愣,前一刻還挺感激他的任性胡鬧無意間替我解了圍,沒想到這會兒就要為他的任性付出代價了。

  “下來。
”我的語氣已經稱不上是溫柔了。
他趴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細微的呼吸以及說話時洩露出的歡樂笑意。

  這小鬼!
一别三年多不見,怎麼變得如此頑劣了?
小時候看他多麼天真無邪啊,如今怎麼淘氣得直讓我手心癢癢呢?

  “再不下去,小心我揍你。
”我惡狠狠的闆起臉恫吓。

  他從我肩上擡起頭,小臉離我一尺,愣愣的望定我,眼珠黑白分明,看樣子是被我的兇樣吓住了。

  “東哥!
”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嗯?

  “你是叫東哥吧?
我額涅說,你是我的采生人!

  我挑了挑眉,沒聽懂是什麼意思。
小孩子講話表達含義不清時,是不是經常這樣雞同鴨講?

  他忽然大大的舒了口氣,煞有大人模樣的說了句:“很好!
我很高興你是我的采生人!
”他突然湊過小嘴,在我臉頰上叭地重重親了一口,然後松開我順溜着滑下地跑出了暖閣。

  他的乳母慌亂地跟了上去,口裡猶自喚着:“八阿哥,我的小祖宗哦,您慢點啊,小心摔着……”

  我呆呆地看着那小人終于跑沒了影才醒過神來,那老話怎麼說來着?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果然……這愛新覺羅家的孩子從大到小,統統都有繼承到努爾哈赤色色的惡劣基因。

  冷不防的,我被身邊的某個人大力的推了把,踉跄着險些仆倒。
我狼狽的扭過頭去,沒瞧見伺候的丫頭,卻是一個壯碩的青年侍衛,正沖我憨厚的傻笑:“格格,爺喚你。

  我急忙應了,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那侍衛走出了暖閣。

  堂上依舊高朋滿座,賓主皆歡。
我離開這會兒工夫,餘希元身旁的方杌上已經又坐了個女人,舒爾哈齊正替代努爾哈赤的主人角色在給明使團一一敬酒。
我一看這狀況好像沒我什麼事了,剛松了口氣,那侍衛卻領着我走到了努爾哈赤身邊。

  努爾哈赤眉宇間已透出明顯的不悅,我慌了神,别開眼不敢看他,垂着頭低低的喊了聲:“貝勒爺。

  “一會兒獻舞,你去準備準備。

  什麼?
獻舞?
這是從何說起的事?
要我跳舞,這……這不是逼我找根繩子勒脖子嗎?

  許是見我臉色難看,他掃了我兩眼,忽然向我招招手——這個招牌動作,這些年我夢裡不知夢見過幾回,這時陡然真實再現,不由地心裡一緊。
他又是不悅的皺起了眉,我趕緊湊了上去,不敢再有半絲猶豫。

  他伸手探進我的衣袖,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臉上一紅,想抽開可偏又不敢。
他面朝衆人,并未看我一眼,隻嘴角微微嚅動:“不要再考量我的耐性。

  不緊不慢,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就如同當兇一劍,準确無誤的刺中了我的要害。
我緩緩垂下眼睑,身子抑制不住的微顫,緊咬着牙關不吭聲。

  “坐下陪我看歌舞。
”他不着痕迹的一拉,我便跌坐在了他身邊。

  剛才坐在主席上首時被那隻色狼手騷擾,我根本不敢擡頭看人,這會兒放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一些熟人,不由羞得我面紅耳赤。
正狼狽地欲收回目光,視線在人堆裡對上一雙熟悉的清泠眼眸,一臉淡漠的代善靜靜的望着我。
我心頭怦地一跳,心慌意亂的别開眼,卻發現代善上首的位置,竟然坐着褚英,他陰鸷着臉,一雙眼惡狠狠的瞪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剝。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