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珊丹如被火撩到般站了起來,駭然失色:“你怎可說這樣的話?
你……你可是爺的人,你如何能這般……這般……你的心也忒大了點,居然妄圖去攀那高枝。
算我看錯了你!
真想不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
她氣到了極處,臉都漲紅了,腳一跺,踩着高底鞋便噔噔噔的走了出去,鞋踩得極響,顯然是動了真怒。
等她出了門,門上咔嚓又落上了鎖,我才明白過來,大感懊悔,剛才真是太失控了,這下惹惱了烏雲珊丹對自己真是得不償失。
我獨自在屋子裡待了一上午,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内彷徨難安。
事到如今,我真的不能再在多爾衮家裡坐以待斃,得想辦法出去,我得去找皇太極,我得去找他……趁多爾衮回家之前得趕緊離開。
通過這幾日的探查,我發現住的這間屋子是兩開間的逼仄空屋,隔間是個堆雜物的雜物間,與這頭有道小門相連,想來原先這間屋子應該是個關押懲罰犯錯的奴才用到的禁室。
我偷偷潛到雜物間躲進一架廢棄的大木櫥櫃裡,櫃子裡空氣污濁,聞着有股濃烈的黴味。
我憋着氣在裡頭蹲了一個多時辰後,終于外頭有了動靜。
負責看管我的兩名侍衛多半發現我突然“消失”了,所以進屋來搜尋,随着櫃門聽那悉悉索索的細碎腳步聲,我的心越跳越快。
“怎麼辦?
”
“不……不知道。
”
“要不要去禀告貝勒爺?
”
“爺不在家……”
“那大福晉那裡……”
“你難道想說是大福晉放跑了那女的?
毫無證據,何況……貝勒爺叫你我負責看守,跑了人,追究起責任……”
一陣沉默,而後誠惶誠恐的顫慄聲再次響起:“要不,咱們先到别處搜搜,這麼短的時間,那女的跑不快,隻怕還在府裡呢。
”
“說的也是……趕緊找,不然貝勒爺非得扒了咱倆的皮……”
腳步聲逐漸遠去,我懸着的一顆心卡到了喉嚨口,緊張得兇口發悶,腦袋發脹。
可我仍是不敢輕忽大意,就怕一個不小心落得個前功盡棄,白受了這兩三個小時的苦。
如此又撐了五六分鐘,屋内突然再度響起腳步聲。
“真的不在?
”
“走吧,趕緊到外頭找去……”
踢踏的腳步聲再次遠去,我終于大大的松了口氣,從櫃子裡全身僵硬的爬了出來。
才一露頭,櫃頂上擱着的一疊書籍夾着厚厚的灰塵,嘩啦啦盡數砸在我頭上,我吓得連連跳腳,全身虛脫的一跤摔在地上。
街道上的積雪壓了足有一尺深,被行人踩踏過的路面已成一灘泥濘。
因是剛剛打完勝戰回轉,街上呈現一派熱鬧喜氣,小孩子們不是拿着小弓小箭滿大街的追逐嬉戲,便着三兩個湊在一起互擲雪球。
我舔着唇,嘴裡輕悠悠的呵出白霧。
很熟悉的場景,卻又同樣帶給我很濃烈的陌生感。
記得“上個月”離開沈陽和皇太極外出打獵,那時汗宮的大城門還沒修築完善,如今那巍然的城樓卻宣告着,我和皇太極之間不可跨越的鴻壑,距離是那麼的遙遠而陌生。
汗宮内的一切是否還和我走之前一樣,絲毫未曾改變呢?
不,也許就和這城樓一般,它早就物是人非!
畢竟,在我的概念裡,那不過才短短半月,可在皇太極的世界裡,它卻已是整整四年。
這四年裡……他現在過得可還好?
大金國在他手裡蒸蒸日上,無論經濟、文化、民生、兵力都是日新月異,與天聰元年那會兒的慘淡已是無法比拟。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改變,那麼他呢?
擁有這一切,置于權力最高位的他,是否會依然如舊?
心在隐隐作痛。
不管他有沒有改變,我都無法進一步得到證實,且不說以我現在步悠然的身份和容貌,不曉得能否得到他的認可,便是退個一萬步來看目前我所處的情景,面對這重重樓閣,我除了能遠眺汗宮後宅那棟高聳的三層式飛檐之外,再難有其他作為。
有什麼法子能夠進得宮去?
有什麼法子能夠見到皇太極?
皇宮太深,以我之力實難夠到!
那麼,就隻有先去找他了——如果汗宮我進不去,那好歹混進大貝勒府總要容易些的——我能從多爾衮的貝勒府翻牆出來,總也能從大貝勒府圍牆上再翻進去吧?
憑借着腦海裡的原有印象摸索了大半個時辰,等我找到代善家後院的圍牆時,天色已經擦黑,昏暗中依稀能聽到院子裡的狗吠聲。
老天保佑,隻希望牆後頭不會正好有一條大狼狗,等着我送上門當晚餐。
圍牆不高,我沒費太大的勁便成功爬上了牆頭,靠牆處恰巧有棵大樹,足夠隐蔽的遮住了我突兀的身影。
透過稀疏的枝幹,可隐約瞧見院内屋子分布的錯落有緻,東西兩頭好幾處的屋子都點着燈,窗紙上透出一層淡淡的暈黃柔亮。
我開始犯起迷糊,大白天的也許都未必能分辨清楚哪間是代善有可能居住的主屋,更别說現在隻能借着頭頂月色,稍許可以看清近處的景物。
稍遠處盡是一團團的黑影子疊加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哪是樹,哪是房……
翻過牆頭,我小心翼翼的繞過樹杈。
庭院不深,可是足夠寬大闊綽,場子上豎着兩個人形木樁、地上零散的擺放着三四隻箭袋,牆角的兵刃架上插滿刀槍棍戟。
我正茫然環顧,倏地腦後生風,來不及多加考慮,我急忙往前跳了一步,同時扭頭旋身。
慘淡的月光下,一道幽冷的光芒朝着我背心猛力搠來,我撲得迅疾,那刀光卻跟着更快,眨眼間鋒利閃亮的矛尖已觸及我的背心棉夾,“茲啦”挑破了最外層的面料,夾襖内塞緊的棉絮漏了出來,白花花的驚人。
我吓出一身冷汗,危急中身子前傾,就地狼狽的打了個滾。
隻差一點!
若非我身手尚算敏捷,此刻地上落下的便絕不是那些棉絮,而會是我的鮮皿。
皿濺當場!
偷襲之人端地心狠手辣!
下手絲毫沒容下半分的猶豫和遲疑。
我心裡的火頓時被勾了起來,順手從兵器架子上操起一柄長刀,迎着那再次刺來的槍尖,反手劈了出去。
“當!
”槍尖刺中刀背,槍杆微顫,收勁急撤。
我趁機從地上跳起,拖着刀柄由下至上,照對方腰上一刀揮了出去。
“咦?
!
”那人發出一聲驚訝的噫呼,右腳向後踩出半步,堪堪避過我的刀鋒。
我得理不饒人,加上剛才被他那手殺招逼急了,哪還管下手輕重與否,追上去又是一刀。
這次他沒退,手中槍杆一振,寂靜的黑夜裡竟發出細微的嗡嗡聲,緊接着長杆橫掃千軍般向我攔腰掃來。
這招出其不意,我正迎面沖上去呢,哪裡還來得及躲開,頓時被逼了個手忙腳亂,避無可避下我“哇”地大叫一聲,硬着頭皮将長刀對準揮來的槍杆中斷奮力劈下。
“嗡——”刀未能劈斷槍杆,我卻被那巨大的反彈之力震飛了出去,吧嗒摔在了雪地裡。
“不要過來!
”忍着腰椎上的劇烈疼痛,我從地上抓起一把木弓,架了枝箭對準對方。
黑夜裡瞧不清五官長相,可是從身形體格上卻可以明顯瞧出這是個男人。
“呵……”他輕笑一聲,聲帶震動,溫和的嗓音略帶磁性,“弓都拉不滿,你的手還抖成那樣,能瞄得準、射得遠嗎?
”
言語中并未聽出有任何的敵意,這個聲音帶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撚感覺,我懵懂失語:“烏克亞……”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從我嘴裡逸出時,我恍然一震。
怎麼可能會是烏克亞呢?
挽弓的手臂逐漸酸疼,愈發抖得厲害,我就快撐不住弓弦的張力。
這時院子四角傳來呼喝聲,大批的燈籠火把蔓延過來,我心裡驚乍,忙道:“别誤會!
我沒有惡意,我……我是來找大貝勒的!
”
“大貝勒?
”
火光點點凝聚,照亮了整個院落,十來名侍衛面露驚慌之色。
站在我兩米開外的男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完全顯現出了形貌,那個是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濃眉大眼,鼻端口正,面相不俗,長得甚為俊朗,身材修長挺拔。
身上套了一襲天青缂絲的便服,越發襯得他風雅潇灑。
見我錯愕,他将手中長槍一抖,随手扔給一旁的侍衛:“你找大貝勒做什麼?
”
我搖頭,想想自己已成甕中之鼈,此時再想逃也已難如登天,便索性收起了弓,随手丢在地上:“找他自然有事。
”
“什麼大事居然值得你一個女人翻牆而入,我家大門好像不是拿來當擺設的吧?
”
我耳根子微微一燙,明知自己理虧,但在他揶揄的目光下卻怎麼也不願向他低頭認錯:“我……敲過門了,隻是沒人理罷了,所以……”
很小聲的嘟囔,換來他一聲輕笑:“你确定自己爬對圍牆了嗎?
”
“啊?
”我一頭霧水,隐隐從他笑容裡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眨了眨眼,我想了半天,腦袋裡突然嗡地一響,脫口低呼,“啊!
”
他盯着我隻是笑,一語不發。
我終于明白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了——仔細看周圍的那些侍衛,他們身上穿的并不是大紅底色的甲胄,而是藍底紅邊的——這是……鑲藍旗!
“當啷!
”長刀失手滑落,侍衛們手持長槍,将我團團圍住。
冰冷的鐵質槍尖觸碰到肌膚時,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到底鑽到什麼地方來了呀?
“爺!
”焦急的呼喊聲從人群後飄了過來,聲音低柔婉轉。
人群自動分開,一名綠衣少婦在小丫頭的扶持下蓮步款款的走了出來。
我眼前不由一亮,好個美人兒,常聽人說女人是水做的,可這水到底怎樣做出了女人,卻全無概念,今日一見,才當真印證了這句話。
“烏塔娜。
”他濃眉一蹙,關切之色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了臉上,“外頭冷,你怎麼能出來呢?
”
“爺,我聽見打鬥聲了。
”淡淡的、柔柔的、婉約柔媚中透出一絲憂色。
雪白的狐裘擁住她嬌柔的身軀,那張美麗的臉龐雖淡淡的搽了一層胭脂,然而在火光的照耀下,卻仍是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這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隻可惜,是個病美人。
她就像是個晶瑩剔透的雪娃娃,盈盈怯怯的站在雪地裡,随時都能被風吹化了似的。
“沒事。
”他用餘光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伸手扶住烏塔娜,右手細心的包住她的小手,“手很冰啊,怎麼出來也沒揣個手爐?
”說着斜眼瞪向小丫頭。
“我心裡着急,就直接從屋裡跑出來了。
”烏塔娜柔柔一笑,嘴裡呼出的熱氣将她的臉如同罩在一層氤氲中,恍惚間讓人覺得有些眼熟,可偏生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感覺。
奇異的使我對她心生好感,不由自主的想去親近她。
“福晉!
”我大聲喊道,“福晉救我!
我真的沒有惡意,我隻是……隻是走錯地方了。
求福晉救救我……”
烏塔娜驚訝的轉過臉來:“爺,她是……”
青年男子輕擁住妻子,輕描淡寫的回答:“隻是個小誤會,不是什麼大事。
你安心回房歇着,我一會兒就回來陪你。
”
烏塔娜嘴角微微噘起,好奇的瞥了我一眼後,終于欲言又止,柔順的點了點頭。
他再三叮囑,命小丫頭小心扶着,将妻子送走。
我哪能輕易讓這根救命稻草從我眼前溜走,正待張口再次求救,他竟倏地轉過頭來,目光淩厲的瞪了我一眼。
一句溜到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又給咽了回去。
等他重新回轉,在我跟前站定時,我竟心虛得不敢與他直目而視。
“認得我是誰嗎?
”
我點點頭。
如果一開始還像個傻瓜一樣,稀裡糊塗一頭栽了進來,什麼狀況都搞不清楚的話,那剛才在看清鑲藍旗着裝的侍衛後,我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這個男人,我曾經在八角殿,皇太極登上汗位的大典上,在滿堆的文武大臣、親貴子侄裡見過,雖然印象不是很深,但是畢竟還能記得有他這麼一号人。
他是濟爾哈朗——舒爾哈齊的六阿哥,阿敏的弟弟。
現如今阿敏犯錯被拘,鑲藍旗轉手易人,由濟爾哈朗接掌旗主那是再名正言順不過的事了。
“給貝勒爺請安!
”我端端正正的屈膝行蹲禮。
如今小命揣在他手裡,我絲毫不敢有半點胡來。
濟爾哈朗沉默片刻,忽然踏前一步,彎下腰來。
我唬了一跳,側身雙臂微擡,護住自己的同時亦擺出一副攻擊的姿勢。
他“哧”地聲輕笑,從我腳邊揀起那柄長刀,刀身倒轉,竟是捏住了刀尖将刀柄的遞向我。
我微露驚訝,他眉頭一挑,揮手示意身邊的侍衛退開:“刀法不賴,隻是少了一份果斷狠辣,顯得過于秀氣了。
”
我茫然的接過刀柄握住,不太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哪一味藥。
濟爾哈朗舒展開身形,從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鋼刀,拿在手裡掂了掂分量,面色閃了下,顯得不是十分滿意。
他轉過頭來,慢悠悠的對着我說:“烏塔娜很喜歡你。
這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很少這麼明白直接的跟我說對某個人抱有好感……雖說擅闖貝勒府的人當處極刑,但是看在烏塔娜的面子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假如你能赢過我手裡的這把刀子,我便不追究你方才的過失……”
舒爾哈齊死的時候,濟爾哈朗才十二歲,因為年幼所以自小收在宮裡由努爾哈赤代為撫養。
他和阿敏不同,阿敏對父親的死或多或少總報着一種仇恨心理,那是在舒爾哈齊叛走黑扯木時,努爾哈赤借此殺死阿敏的兄弟阿爾通阿和紮薩克圖時便深埋下的種子,永遠無法消抹幹淨。
濟爾哈朗與皇太極的感情甚好,自打皇太極登上汗位後,便一力提拔這位堂弟,如今濟爾哈朗在朝中不隻是鑲藍旗旗主,還兼管着六部之中的刑部。
“阿步!
出來比刀吧!
”窗外傳來一聲脆亮的呼聲,随即門口厚厚的棉簾掀開一道縫,巴爾堪的小腦袋擠了進來,小鼻子凍得紅紅的,“哥哥他們讀完書回來了,你昨天答應我跟我們比刀的!
”
那日和濟爾哈朗的比武的最終結果可想而知,濟爾哈朗是戰場上的猛将,他的力氣大過我,再加上臨陣殺敵的實戰經驗,也遠勝于我,我和他之間的較量,勝負從開始就已一目了然。
然而我畢竟是不願就此認輸的,就算毫無勝算,隻要有一線生機,我也總要拼命搏上一搏。
于是,這場比鬥我傾盡全力苦撐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慘敗,但濟爾哈朗卻沒有因此定我的罪,反而将我留在府中做了烏塔娜的丫頭。
我回頭瞄了眼烏塔娜,她正躺在軟榻上,面帶微笑的瞧着巴爾堪:“阿步,你陪他去吧,我這裡有哈雅在不礙事。
”
“那好。
”我将手裡的針線收好,“一會兒爺回來,奴才再過來伺候。
”
随手撣幹淨衣料上沾着的線頭子,正要出門,烏塔娜在我身後幽幽歎了口氣:“阿步,你明明不像是個奴才,我和爺也從不待你像個奴才,為何你總是要把自己當成奴才呢?
”
我呵呵一笑,正要回答,門口的巴爾堪一個箭步跨進門,拖住我的胳膊使勁往外拽:“快些!
快些!
哥哥他們若是等得不耐煩了,就不和我玩啦!
”不由分說的便将我拖出門去。
我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跑,别看他人小腿短,跑起來倒是挺快。
到得院中,銀樹梨花,積雪皚皚,刺眼的白色,冰天雪地裡筆挺的站着三個穿着鮮豔,氣質高貴的男孩子。
從高到矮一溜排開,正神情專注的彎弓瞄靶。
“給三位阿哥請安!
”我漫不經心的福身行禮。
他們三個男孩兒,按年序排名為大阿哥富爾敦、二阿哥濟度、三阿哥勒度,巴爾堪是他們四兄弟當中最小的,隻有六歲。
閏十一月皇太極頒下诏令,命十五歲以下、八歲以上的宗室子弟一律讀書識字,這在長久以來一直崇尚以武為尊的女真人眼中,無異是件另類之舉。
富爾敦、濟度、勒度三人年歲皆在範疇之内,是以每日除了習武練射之外,必得抽出一個時辰來學習文字。
“阿步,聽說昨兒個你和阿瑪比刀勝了?
”富爾敦撇着嘴角,斜眼睨我。
我不卑不亢的回答:“貝勒爺手下留情而已。
”話雖這麼說,可也無法完全掩飾住我内心的一番得意。
自那次慘敗之後,濟爾哈朗每隔數日便會自發的找我試刀,興緻倒也極高,卻總是帶着一種貓戲老鼠般作弄的興味。
而我每輸一次,其後必當咬牙狠練,自打學練刀法起始,除去真空掉的四年時間,整整八年裡我還從沒像現在這般努力用功過,這全拜濟爾哈朗所賜。
“阿步真厲害啊!
”濟度叫道,“居然能勝過阿瑪!
”
“不見得……”勒度不冷不熱的撿了一柄長刀遞過來,“是不是真有那麼厲害,還得手底下見真章。
”
我傲然一笑,從容的從他手裡接過刀來,微微颔首:“那麼,就請三阿哥多指教了。
”
濟爾哈朗今天回來的很晚,烏塔娜身子弱,熬不了夜,是以一向睡得都早。
濟爾哈朗不願驚擾她的好夢,隻在寝室外略略看了一眼,便直接搬了一大堆的文書躲進書房。
亥時末,我見書房的燈仍舊亮着,便讓廚房弄了些點心,在門口交到侍衛手裡時正打算離開,忽然聽到濟爾哈朗在屋内喊我的名字。
走進房内,濟爾哈朗正精神十足的坐在書案前寫折子,竟無半分睏倦之意,倒是身旁随侍磨墨的小丫頭小臉苦哈哈的皺着,眼皮不時的耷拉打架。
“貝勒爺有何吩咐?
”
“這些點心是你送來的?
”見我點頭,他贊許的說,“難為你細心。
我進府的時候聽人說你今兒個教訓了那三個皮猴?
”
我心裡一懔,忙退後一步:“奴才不敢。
”
“你做得很好,沒什麼敢不敢的……那三個小子欠揍,不知道天高地厚,人外有人。
”
我這才松了口氣,剛才聽他那話,差點沒把我吓得奪門而逃。
“奴才隻是和三位阿哥切磋刀法,其他的并不敢逾矩失禮。
”
濟爾哈朗無所謂的擺擺手:“還有件事得問清楚了,你先前跟我說你是正紅旗人,家中父母雙亡,族内的叔伯兄弟霸占了你家的房産,弄得你無處容身。
所以你想找大貝勒讨要個說法,是不是?
”
“是。
”
“那日忘了問你,你可曾嫁人沒?
”
我一愣,不自覺的想起皇太極來:“嗯。
”
“那你丈夫呢?
”
“戰亂……失散了。
”我低下頭,答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嗯。
如此說來,你也不用去找大貝勒了。
你既然已經嫁了人,這房産本就不屬于你了,你即便是找到大貝勒,他也不能替你拿回什麼東西……”
“哦。
”我假裝委屈的耷拉下臉,其實早就料到濟爾哈朗會有這麼一說。
“你如今也算不得是正紅旗的人了……你丈夫是哪個旗的?
”
我腦子一轉,答道:“是貝勒爺您這一旗的。
”
濟爾哈朗嘿地一笑:“那就簡單了。
”撿了食盒内的糕點細細咬了兩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折子上。
我等了十來分鐘,見他始終專注辦公,似乎已經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我又困又累,有心想走可又不敢,愣在那裡進退兩難。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就在我頻頻點頭打瞌睡的時候,一陣凳腳拖動的響聲驚醒了我。
“嗳!
”濟爾哈朗大大的伸了懶腰,敲着桌子笑道,“可算做完了。
”
“嗯……”我拖長聲音低哼了聲,有氣無力,“那就請爺早些安歇了吧。
奴才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