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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女頻 浪漫青春 獨步天下

第二十章 葬禮

獨步天下 潇騰 9570 2023-04-12 01:33

  貝勒爺?

  哪個貝勒爺?

  這個世界裡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貝勒爺!
在我熟知的人裡頭,好像個個都是貝勒爺!

  到底會是誰?

  惴惴不安的想了一路,當我最後确知自己被扔進一輛馬車後,我索性将心一橫,強壓下内心的恐懼。

  不管了!
反正不管是哪個貝勒爺派人抓我去,最終目的不外就是為了劫美劫色,外加劫名劫利,他總不至于會殺了我——若真要殺我,方才在山上他的狗腿子早就可以一刀将我宰了。

  靜——

  我知道這屋子裡有人。

  但他不說話,就連呼吸也似乎刻意屏住了,無聲無息。

  隔着厚厚的布袋子,長時間得不到充足氧氣換氣的我,開始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視線有些模糊,手腳被綁的時間太長,皿脈不和造成肌肉刺麻僵硬。

  可是……那個明明就存在于這房間内的人,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他到底打算綁我到幾時?

  心裡暗暗生出一股恨意,如果可能,我真想揪住他狠狠扇他兩耳光!

  可惜,這隻能是妄想!
因為此刻被按在刀闆上待宰的那個人,是我!
而握刀的,是他!

  這場耐力比拼賽,當真非比尋常的折磨人。

  無論如何,我在明,他在暗,吃虧的人總是我。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忽然身子緩緩軟倒,砰地聲從椅子上摔在了地上。

  暈厥是假,可是這一摔卻是貨真價實,沒敢讓自己摻半點水——半邊身子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痛得我咬牙忍住,眼睛裡差點沒迸出淚來。

  果然過了不久,腳步聲匆匆接近,然後我被一雙手抱了起來。

  “布喜娅瑪拉!
”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聲音聽起來很陌生。

  他連喊了三四遍我的名字,終于在确信我的确昏迷之後,開始動手解開縛住我手腳的繩索。

  悉悉窣窣……随着布袋被拿開,明亮的光線耀上我的臉,我緊張得心跳怦怦加快,手心裡捏着一把冷汗。

  “布喜娅瑪拉……”那人發出一聲驚喜的低呼,将我緊緊的摟在懷裡,我能感覺到他下巴上堅硬的胡茬子紮上我的額頭,劃拉得我的皮膚又癢又痛。

  是誰?
他到底是誰?

  頭頂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有團陰影向我罩下……我倏地睜開眼。

  四目相對!

  他冷不防地被我吓了一跳,神色慌亂間混雜着無盡的狼狽與尴尬,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

  “呵……”然後,他咧着嘴笑出了聲,“好聰明的女子。

  比起他來,我的驚訝隻多不少。
肺裡嗆進一口冷氣,我駭然失聲:“拜音達禮!

  眼前這個男人,竟然是扈倫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

  “這麼多年不見,你真是越長越美了……”他的眼神盯得我渾身不舒服,我戒備的向後挪移,以便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可知我是努爾哈赤的女人?
”我厲聲喝問。

  “哈!
”他冷冷一笑,“這件事,整個遼東不知道的恐怕沒幾人。
隻是……那又如何?
”他用兩根手指戲虐的挑起我的下巴,目光陰沉沉的怪膩,“别說他沒給你定下名份,即使已将你收了房那又如何?
你此刻在我手上,便是我的人!

  我打了個寒噤,拜音達禮看似相貌忠厚,實則骨子裡自有一股陰鸷,就連說話也顯得陰陽怪氣,将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

  我不敢冒險揣度他的心思,隻得虛與委蛇,假裝驚恐無狀的尖叫:“你怎敢如此放肆無禮?
你莫忘了,如今你輝發正有求于建州,你卻将我擄劫至此,你意欲為何?

  “哼。
”他輕輕一笑,“此一時彼一時,我的确曾向努爾哈赤求援,要他助我攻打葉赫,奪回我的奴隸和财産,甚至不惜将我的兒子遣作人質,可那又如何?
現如今我已沒必要再做這等傻事……”他伸手撫上我的臉頰,被我厭惡的躲開,他也不以為意,仍是笑吟吟的瞅着我,眼底深處似有一簇幽暗的火苗在燃燒。

  “你想以我為人質要挾努爾哈赤?
你少做夢了!
努爾哈赤豈會為了一個女人而……”

  “他會不會那又另當别論了。
”拜音達禮湊近我,笑容暧昧而透着古怪,“你可知道,你哥哥布揚古懼怕我會聯合建州攻打葉赫,許諾隻要我肯撤兵,不僅願把叛離的奴隸原樣給送還輝發,還願把你——布喜娅瑪拉嫁我為妻!

  咚!
心髒漏跳了一拍!

  布揚古!
又是布揚古!
他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一張攥在手心裡的王牌籌碼,随時随地的可以把我當成一個誘餌抛出去?

  我冷笑:“布揚古憑什麼替我作主?
他将我扔在建州不聞不問多少年?
如今他憑什麼又來對我指手畫腳?

  拜音達禮神色詫異而又古怪的盯着我看了好一會:“他憑什麼?
憑他是你的兄長,憑努爾哈赤毀約未曾娶你過門,現如今更是讓烏拉那拉氏做了大福晉,徹底擡高了烏拉的地位,而蔑視了葉赫的尊嚴。
你難道忘了,你一日未嫁,你便仍得聽從于布揚古……”

  我錯愕的呆了呆,而後了然。
是了,我如何就忘了呢,這裡的女子地位低下,打從出生就不是自由之身,作為附屬于男人的私有财産,不是屬于這個,就必定屬于另一個,反正自主權絕不會屬于自己。

  就像現在的我,在沒有被貼上努爾哈赤的标簽時,所有權必然仍屬于兄長布揚古。

  我悲哀的冷笑,不隻為自己,也為古代所有的女子而感到可憐可悲!

  “布喜娅瑪拉,我想不通的是,憑你的美貌和智慧,無論如何都會使努爾哈赤待你如珠如寶,可為什麼偏偏讓烏拉的一個小丫頭後來居上,搶了你的地位和名份?
難道你一點都不恨努爾哈赤嗎?
他如此看輕于你,看輕于葉赫,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嗎?

  “我有什麼辦法,我如今是葉赫老女,烏拉那拉氏年輕貌美,會比我受寵那是理所當然!
更何況,以葉赫和建州這幾年的關系,我姑姑侍奉多年尚且失寵,以緻落得含恨而終的悲慘下場,我又能如何?
烏拉與建州姻盟不斷,關系非比尋常,烏拉那拉氏能後者居上,誰又能說這不是必然時局導緻?

  我一面胡謅應對,一面不斷的思忖,布揚古把我另許拜音達禮,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葉赫未必當真會怕了輝發,如果懼怕,當初就不會搶奪部民和奴隸,可為何一轉眼就完全變了呢?

  難道……

  “哈哈……”拜音達禮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努爾哈赤那老小子,當真以為布占泰會是個心甘情願受他控制擺布一輩子的主麼?
布占泰裝傻充愣了這麼多年,對建州百般讨好,為的什麼?
還不是在等一個時機,等一個烏拉成熟強大的時機……嘿嘿,如今烏拉羽翼漸豐,恐怕努爾哈赤再難掌控住布占泰那頭豺狼。
烏拉反噬之期已近,努爾哈赤若是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那他離滅族之日也必将不遠矣。

  我凜然!

  好複雜的局勢!

  沒想到赫圖阿拉内一片平靜繁華,而城外卻已成山雨欲來之勢。

  恍然之間,我領悟到布揚古的用意。

  是了!
他是想趁着這個混亂詭谲的時局,将我抛進這場混水之中,攪得原本一觸即發的事态更加敏感而複雜,而他卻可趁機混水摸魚。

  建州若因為我跟輝發起沖突,能夠打起來最好,若是無效,這背後還有個烏拉墊底。
搞不好布揚古又會故計重施,再度将我抛給布占泰,使得三個原本就有嫌隙的部落,打着争奪我的借口,然後三方拼得個你死我活……

  最不濟的結果,建州、輝發、烏拉也會因此而元氣大傷,而置身于局外的葉赫将重新成為女真族最強的一部,在戰亂過後,大興風雨。

  而我——這個冠有“女真第一美女”之名的王牌,則将在這場戰亂裡起到最佳導火索的作用。

  這個恐怖的推測在腦海裡漸漸成型之後,我已覺毛骨悚然。

  “布喜娅瑪拉,跟我回扈爾奇城吧……”拜音達禮柔聲低喃。

  我往後一退,後背抵住了牆壁。

  扈爾奇城?

若是真到了那裡,恐怕很難再得以保全,我勢必會被拜音達禮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一根。

  惶然心悸,耳畔似隐隐飄過皇太極輕柔的話語:

  “……到年底……我來接你回去……”

  “嗯,年底……我等你來接我……”

  這一路走得甚是艱辛。

  聽說整個建州已然嚴防布控,四旗兵丁遍布每個角落嚴密搜尋,邊界盤查更是嚴苛。

  為了避開耳目,拜音達禮一行人扮作普通百姓企圖蒙混出境,我被打扮成尋常婦人,弄成一副灰頭土臉的蠢蠹樣,被逼着跟随他們一路往輝發行去。

  到古代十餘年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遭這種罪,雖說這裡的生活物質條件不如現代,但平日裡也是一大堆奴才圍着,我不事生産,連簡單的針線縫補都不會,努爾哈赤将我養得活似個大米蟲。
我素來養尊處優慣了,現如今猛地讓我體會底層平民生活,還真是一下子适應不來。

  騎馬趕了幾天路,長途跋涉不說,碰上窮山惡水,溝溝坎坎,便不得不下馬步行。
我一雙嬌氣的腳底闆很快就磨出了水泡,之後水泡破皮潰爛,痛楚難當,兩隻腳一落地便針紮般疼。

  拜音達禮想必也了解我不适應吃這種苦,于是每次總會是安撫我說,到了扈爾奇城後會如何如何的補償于我。

  我隻能默然無語,不知該表現出萬分高興還是極度憎恨。

  拜音達禮喜怒不形于外色,我很難猜度到他的真正心意,于是隻得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繼續跟着他們埋頭趕路。

  到得後來,腳底水泡終于發炎變成膿瘡,開始大面積潰爛化膿,拜音達禮見我這回實在無法走路了,便親自背了我走,時而停下休息時也不再派人嚴密監視我。

  想來他認定以我現在這樣的狀态,連路也無法走了,哪裡還能逃跑?
況且我一路表現良好,十分配合,完全沒有半點拂逆的樣子。

  他對我的戒心大減,我内心竊喜,不敢流于面上,暗地籌劃該如何尋隙逃走。

  

  腳爛了算什麼?
我若是當真被他帶回扈爾奇城才是生不如死,所以哪怕我的雙腳俱廢,即便用爬的,我也要逃走。

  這天日落歇腳,拜音達禮照例打發手下支帳篷,打野味,燒雪水,好一通忙活。
我冷眼坐在一處幹淨的石頭上,呵着凍僵的手指,眼珠四處打量。

  這裡四周密林環抱,皚皚白雪覆蓋之下,一眼望不到幾點翠色,更加看不出有絲毫的人煙。
我暗暗搖頭,不是個很理想的逃生之地。

  正胡思亂想着,忽聽林子深處“嗷——”地傳出一聲渾厚的怪吼,沒等我明白過來,拜音達禮和兩名燒水的手下神情緊張的站立起來,其中一人因為心慌竟然碰翻了鐵鍋,鍋内的燒開雪水嘩地翻出,全澆在他自己的腿上。

  他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捧着燙傷的膝蓋痛得直打顫。

  “蠢東西!
”拜音達禮毫不留情的揚起馬鞭,照着那人臉上就是一鞭子。

  “啊——”慘叫聲陡起,不過不是那名挨抽的手下發出的,而是傳自于密林深處。

  拜音達禮悚然失色,他邊上另一名手下大聲叫道:“糟了!
爺,怕是咱們的人碰上黑瞎子了!
”話音未落,就聽得遠處“嗷嗷”又是兩聲長吼,這次連我都聽出來了,那是黑熊在咆嘯,而且數目還不止一頭。

  拜音達禮從馬鞍上飛快的解下挎刀和弓箭,箭囊負上肩背,锵地聲腰刀出鞘:“走,去看看!
若能打到兩頭黑瞎子,那今日的收獲倒也不錯。
”走了兩步,忽然又折回頭,對我笑說:“你且等着,今晚給你烤熊掌吃。

  天色将暗,他連同手下一共隻有十三人,去掉我和那個被燙傷的倒黴鬼,他僅憑這麼幾個人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能和兩隻黑熊搏鬥?

  我暗自搖頭,不知道到最後誰将成為誰的晚餐!

  雖然我巴不得拜音達禮被熊一口吞掉,但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心裡不由少了幾分把握,看樣子他經常狩獵,打個把隻熊跟吃頓飯一樣簡單。

  目送他和手下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後終于消失不見,我立即回頭瞪向那名倒黴鬼:“喂,給我倒碗水喝!

  他瘸着腿,正呲牙咧嘴忍痛重新起鍋融雪燒水。
聽我吩咐,忙哈腰說:“格格請稍待片刻……”

  我冷哼:“我口渴了,你把那馬鞍上的水囊遞給我吧。

  他有些為難:“格格,那水太冰……”

  “沒關系,你取來便是。

  他無話可說,隻能一瘸一拐的轉身替我拿水,說時遲那時快,我猛地騰身站了起來,忍着足下鑽心似的刺痛,搬起視線瞄準的一塊五六斤重的石頭,沒有半分猶豫,對準他後背狠狠砸了下去。

  他悶哼一聲,身子沉重的倒在雪地裡,臉朝下,背朝上。

  我捧着石塊,心髒怦怦地似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吞了口唾沫,慌慌張張的扔掉手裡的兇器。
也不敢去看那人是死是活,隻是心驚膽戰的勉強撐着身子從他背上踩過,飛快的攀住一匹白馬,翻身騎了上去。

  正欲策馬狂奔,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連忙勒轉馬首,從馬鞍一側的背囊裡摸出一把匕首,咬咬牙拔出,一刀刺向身旁一匹黑馬的馬臀。

  那黑馬吃痛受驚,咴地嘶叫一聲,高高揚起前蹄,蹶騰了兩下,嗖得蹿了出去。

  我如法炮制,一連紮傷了七八匹坐騎,将馬兒趕得四下逃竄,這才一勒馬缰,“嗬”了聲,雙腿一夾馬肚,縱馬疾馳奔出。

  我的騎術一向不佳,這幾年還是皇太極實在看不下去了,親自抓刀惡補,才勉強算是過關。
不過持久力仍是不好,在馬背上坐得時間太長,我就容易産生屁股發麻,全身骨架被颠散等一系列騎馬後遺症,需得用好長時間才能休複,所以,我輕易不縱馬狂奔。

  但這次是逃命,逃命的時候哪會去管後果如何?

  這一刻,我心裡的隻有一個念頭——快跑!
快跑!
快……

  絕對不能被拜音達禮抓回去!
抓回去的話,我就算是不死九命貓妖化身,也非得被惱羞成怒的他給活活扒下一層皮來。

  天色很快就徹底暗了下來,我原本就完全沒方向感的亂跑一氣,這會子深山老林的,眼前一抹黑,更加不知哪邊是生路,哪邊是山崖,隻得勒了馬缰,無奈的放任馬兒自行溜達。

  約莫在山裡繞了一個多時辰,忽覺臉上一冰,擡頭望去,微薄的月光下,扯絮撕棉般飄起了鵝毛大雪。

  我心裡不由一涼。

  果真是天要亡我!
身處如此惡劣的地理環境下,現在居然連老天爺也來捉弄我!

  沒過多久,我全身凍得跟冰坨子似的,手腳僵硬發麻,胯下白馬也是一個勁的噴鼻、哆嗦。
我又餓又冷,隻得彎下腰伸手摟着馬脖子借點暖氣。

  馬蹄得得輕響,在空曠寂靜時而野獸發出一聲嘶吼的山林裡默默回響。

  饑寒交迫,我悲哀的想,恐怕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不知道皇太極能不能找得到我的屍首?
但願别教野獸給啃得屍骨無存……

  好暖……溫暖的感覺一點一點滲進我的體内。

  眼皮吃力的撐開一線,黑暗中有一點光亮在不遠處跳耀,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光亮處朦胧模糊的來回晃動,令我心頭一暖:“皇……太極……”眼睑沉沉阖上,我低吟一聲,安心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有個壓低的男聲問:“她醒了沒?

  我心頭一驚,想起拜音達禮,竟一個骨碌翻身坐起,直愣愣的睜大了眼。

  一隻手停在我鼻端前,一個陌生的少年滿臉驚訝的看着我。

  “咦,她醒了。
”身旁有團墨綠色的影子一晃,一張皎潔如花般美麗的臉龐湊近了我,大大的杏元眼中盛滿笑意,“哥哥,你一來她就醒了呢。

  少女約莫十三四歲,長相甜美可親,與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少年容貌有七八分相似。
少年見我醒了,微微一笑:“醒來就好,阿丹珠,叫你的丫頭把熬好的肉糜粥端來,這位姑娘想必餓了。

  我的确是餓得狠了,忍不住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啞聲問:“你們是誰?

  這時少女已然掀了帳篷出去,剩下那位少年含笑盤膝坐到毯子上,随手往炭盆裡添加木料:“我叫烏克亞,方才出去的是我妹妹阿丹珠,我們昨兒個路經此地,阿丹珠執意要到山上來打獵,是獵犬發現了被雪掩埋大半的你……”他邊說邊回眸沖我一笑,我見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一表人才,俊雅秀氣,身上穿了一襲貂狐裘皮,就連背上拖着的長辮上也墜了一顆碩大圓潤的東珠,這通身的氣派絕非一般山野獵戶所能擁有。

  “你們……到底是誰?

  我問的有些突兀,烏克亞卻沒生氣,隻是些微愣了愣,轉而又柔聲笑說:“忘記介紹了,我們是東海瓦爾喀部族人,姑娘你是哪人?
為何會孤身一人迷失在山裡?

  幾句話便輕描淡寫的把局勢整個扭轉,這下子輪到我瞠目結舌,支支吾吾起來。

  “我……我叫步悠然,我是漢人,我原打算上長白山挖野山參的……”

  烏克亞瞅了瞅我,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原來你是漢人……漢人參客冬天一般不敢進山,你是新手吧?
在大雪封山的冬天獨自進山,太危險了。

  我面上微微一紅,低下頭喃喃說:“是。

  正覺氣氛尴尬,帳簾一掀,寒風卷着雪花将蹦蹦跳跳的阿丹珠送了進來:“姐姐,你喝碗粥吧,這粥是用哥哥昨天打的新鮮鹿腿肉攪成肉糜熬的,味道很不錯呢。

  我連聲稱謝,将粥碗接過,狼吞虎咽的将一碗粥喝得一幹二淨——我真是餓極了,哪裡還顧忌什麼吃相。

  阿丹珠噗嗤一笑,我有些尴尬的放下碗,讪笑。

  “不夠還有……”她笑着在我腳邊坐下,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一雙腳上被白布裹得個嚴嚴實實,腳趾和腳後跟麻酥酥的有陣鑽心癢癢,我曲起腿,正想伸手去撓,卻被阿丹珠一把按住,“别動!
哥哥才幫你上好藥,你的腳全被凍爛了,若不是哥哥懂點草藥,及時幫你敷藥,恐怕你這雙腳真就爛沒了。

  我吃驚的揚起頭,烏克亞正笑吟吟的往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我來不及說出感激的話語,他已然笑說:“以後每天換藥,過上一個月也就能下地走路了,隻是我不敢保證會否落下什麼病根,我畢竟不是大夫,回頭還是找個大夫瞧瞧的好。

  我無語,這雙腳沒有廢掉,能夠成功的逃離拜音達禮的魔爪,我已是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還顧得上管這以後的事?

  “姐姐……你好美啊!
”阿丹珠忽然挨近我,笑嘻嘻的摟緊我的胳膊,“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姐姐這麼美的美人呢。
姐姐……你是哪裡人啊?
不如你跟我們回斐優城去好不好?
我阿瑪和額涅見了你,肯定歡喜……好不好?
好不好嘛?
你跟我們回斐優城過年好不好?
哥哥——”她拖長了音,回頭瞥向烏克亞。

  烏克亞隻是淡淡的一笑:“那得看步姑娘的意思。

  我現在根本就是無處可去,想着與其回赫圖阿拉繼續過囚禁生活,不如跟他們兄妹到斐優城去一試?
也許那裡的生活會更适合我,也許在那裡我可以徹底抛棄東哥的身份,以我步悠然的名義真正的活上一回……

  “那就叨擾了。
”我輕輕吐氣,莞爾一笑。

  皇太極……對不起!
我爽約了,我不能回赫圖阿拉!
我不願再背負着布喜娅瑪拉之名,痛苦壓抑的活下去!

  “哇!
姐姐答應了!
哥哥……我們回斐優城!
我們馬上動身回斐優城!
”阿丹珠歡快的笑聲感染了我,我忍俊不已。
烏克亞寵溺的看着妹妹,然後瞥了我一眼,也笑了起來。

  瓦爾喀部乃隸屬野人女真的一支,首城斐優座落在風景秀麗的圖們江左畔,隔江相望便是朝鮮國的地界。

  斐優城周長兩千多米,牆高丈餘,基寬三丈,東西南北各設一門,門前立有角樓。
斐優城曆史悠久,雖然在規模上遠不及赫圖阿拉,但因地處深遠偏僻,當建州和扈倫等女真部落受明國的影響,已經開始出現墾地播種這樣的生活方式時,野人女真的部民仍然停留在最原始的漁獵文明。

  瓦爾喀部的生活條件比起建州貧瘠艱苦許多,但也正是如此,使得這裡的民風更加淳樸,我十分喜歡這裡的風土人情。

  瓦爾喀部首領貝勒策穆特赫,即是我的救命恩人烏克亞兄妹的父親。
對于這一點我并無多大驚訝與意外,畢竟最初見面時,烏克亞一身不俗的裝扮和談吐,已讓我約莫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簡單。
烏克亞在衆多兄弟中排行老幺,阿丹珠是他的同母妹妹,因是嫡出幼子,又聰穎能幹,是以極受老父親的喜愛,策穆特赫已經年老,如無意外,烏克亞便是瓦爾喀部将來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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