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杜松氣急敗壞的一腳踹上那人心口,将他踢翻個跟鬥,夾馬踱步,“我不信……那個鞑子會有此等本事!
我不信——”他神情焦燥,暴怒叱罵,我遠遠的離他五米開外站定,勒馬躊躇不前,他忽然頓住,銳利噬人的目光直剌剌的停在了我的臉上。
“你……”
此時的我按照張铨的吩咐,外頭套上了一身普通兵卒的軍服,暫作男兒打扮。
杜松目光如電,刺得我心頭慌亂,口幹舌燥間,他已駕馬沖了過來。
啪地一甩馬鞭,我頭頂的軍帽被打飛,臉頰被鞭梢帶到,火辣辣的疼。
“女人——你竟然是女人!
哪個允許女人随軍的?
真他媽的晦氣——”他哇哇大叫,滿面猙獰之色,我心驚膽寒,正欲駕馬回逃,他一鞭子又揮了過來,啪地下打在我肩上,安生的小手無可幸免的也遭了殃。
她哇哇大哭,聲嘶力竭,杜松火氣更盛,“還有孩子……他媽的,把老子的軍隊當成什麼了……”
我縱馬逃竄,背後不斷傳來杜松的厲吼。
“鞑子攻上來啦——”突然不知打哪吼出一聲長嘶。
遠距離對峙終于變成短兵相接,八旗金兵蜂擁逼近陣地,大明的火藥炮彈完全發揮不出所長,頃刻間,厮殺慘呼不絕于耳。
我心神俱裂,那一刻隻願自己倒地昏死,再不用去直顔面對這種慘烈情景。
有金兵沖向我,刀斧盾劍,反射着地上的雪光,明晃晃的刺痛眼球。
我提着手裡緊握的長槍,卻不知該如何應對,胡亂的擋了兩下,手指被震得發麻,槍杆落地。
小白長聲咴嘶,立起前蹄踹人,在它彪悍兇猛的踢騰下,圍攻我的金兵一時三刻居然拿我沒轍,混戰中,頓時又有其他明兵随即湧至……
我趁機脫身,大叫:“小白!
快跑!
快跑——”叫到最後,聲音抖得完全聽不出是自己的。
小白驟然發力,沖撞突圍,刀光劍影中我隻隐約聽得身側有人大叫:“兀那鞑子!
有種跟老子決一生死……”
匆匆一瞥,那喊話之人果然便是杜松,隻見他帽盔失落,鬓發淩亂的貼在臉上,殺得正是興起,那些尋常八旗小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便被他刺中要害,倒地身亡。
“铮——”三枝顫巍巍的羽箭從我腦後擦肩而過,我瞠目結舌,吓出一身冷汗。
那三枝箭兩前一後,成品字型疾射向杜松。
杜松冷哼一聲,随手架起槍杆一擋一揮,滿拟能将三枝箭都擊落,可誰曾想,落在最後的那枝羽箭突然加速,竟擦着槍杆直逼其面門。
我“啊”地聲呼叫,聲音尚哽在喉嚨裡未來得及喊出,那枝羽箭的鐵镞已生硬的釘入杜松眉心,穿顱而過。
杜松翻身落馬,屍首被馬蹄肆意踩踏。
三箭……齊發……
我渾身震顫,急遽旋身回頭,隻見百步開外,一紅衣甲胄披身的大将,正昂然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雖然瞧不大清他的臉,我卻再也難以克制此時内心的激動和緊張——是他!
是他!
代善……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加緊催馬奔向他,正張口欲呼,喊聲未出之際,背上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冷飕飕的透過厚重的棉襖直鑽入我的肉裡,撕裂般絞痛……呼喊聲最後化作一記悶哼低吟湮沒在群起嘶殺聲中。
我伏倒馬背,全身肌肉抽搐,冷汗涔涔落下:“小白……”嘴唇被牙齒狠狠咬出皿來,我強迫自己不能陷入昏迷,必須要保持清醒,然而意識卻漸漸不再受我控制,開始斷斷續續的陷入失聽狀态。
四周的打殺聲時近時遠,我無力再作絲毫掙紮,懵然中我身子一側,緩緩滑下馬背,小白扭頭咬我的衣袖……在我落地前,腰上一緊,一股力道重新将我提了起來,騰雲駕霧般的眩暈感,我的頭無力的靠在了一個結實兇膛上……眼前先是暗下,而後再度恢複亮光,我已經無力再撐下去,交替于黑與白的朦胧之中……
唏——身前的白馬長嘶一聲。
是小白嗎?
小白……拼盡最後一分力氣,我勉強撐開眼睑,在看清那馬的一刹那,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下。
不是小白!
居然是……大白!
心頭不自覺的一松,我頓時徹底陷入昏迷。
痛……
略微一動,背上就火辣辣的如同被火在燒。
“别動……”熟悉的聲音谙啞在耳邊響起,灼熱的呼吸細細吹拂我的鬓發,我低吟着睜開眼。
蒼白的臉,深刻的棱角,清晰的五官……他的唇緊抿着,瞳眸黝黑如墨,有痛有怨,同時也有無盡的悲憐。
我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睛裡怎麼可能包含那麼多複雜的情愫……但他眉心攢出的皺痕,卻着實令我的心髒狠狠的痙攣了下。
“爺您終于可以放心去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場景,我眨了眨眼,有些吃驚卻并不算太意外的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
“歌玲澤!
”
“奴才在!
”
“好生照看着……”簡簡單單五個字,底下卻隐含了千斤重的分量。
歌玲澤不經意的抖了下,小臉低垂,僵硬的蹲了蹲身:“是。
”
我嗓子幹澀,嘴剛張了張,身披甲胄的皇太極已然旋身離去,頭也不回的迳直出了房門。
我的一顆心猛地往下跌落,呆呆的望着門口,眼睛酸澀得發脹。
“主子!
醫官說箭镞入肉不深,未及要害,隻需按時敷藥……”
“安生!
”我猛地一懔,不覺打了個哆嗦,牽動背上的肌肉一陣陣緊縮抽搐,“安生呢?
安生呢?
”
“主子别亂動,傷口會迸裂的!
”
“安生……孩子!
那個孩子呢?
”我着急的大喊。
“主子!
您冷靜些,奴才不知道您說的什麼孩子……”
安生……安生……我伏在枕上,眼淚洶湧流出。
安生……小安生!
牙齒狠狠的咬上自己的手背,我悲痛欲絕。
那一箭,力達我背,小安生……隻怕不能幸免!
“啊——”我啞然失聲,嚎啕大哭。
我最終還是沒能保住她!
最終還是……我如何對得起黎艮,如何對得起紮曦妲臨終的托付,如何……
“主子,出皿了……天哪!
”
一通忙亂,醫官們進進出出,好容易消停了,我漸漸止住了哭泣,腦袋昏沉沉的發悶。
歌玲澤表情怯怯的站在一邊,小聲說:“主子,福晉來了!
”
我剛開始沒聽明白,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她低聲再次重複:“是四貝勒爺的大福晉烏拉那拉氏來看您……”
一口氣嗆在了肺裡,我險些沒緩上來:“這裡……究竟是哪裡?
”
歌玲澤愣了下:“這裡是四貝勒府啊。
”
眩暈感越來越重。
皇太極把我從吉林崖救了回來,居然明目張膽的将我帶到了赫圖阿拉的家裡!
他這是……想做什麼?
!
“皇太極呢?
”
“爺出征了!
”
出征?
!
啊,是了,現在是大金國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大明十萬兵馬正在進逼赫圖阿拉!
我輕輕籲了口氣,有點理解為何皇太極會來去匆匆,先前還因為他的冷漠而生出的那點感傷,現在已然釋懷。
“今兒初幾了?
我……受傷昏迷了幾天?
”
“回主子話,今兒初三。
主子您是爺昨兒個晚上從城外帶回來的……那時主子身上滿是鮮皿,吓得奴才……”
初三!
原來已經初三了!
我記得吉林崖杜松軍隊遇襲是在初一,想不到自己居然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
“主子!
福晉她……還在門外等。
”
我疲憊到全身泛酸,心裡更是好像被什麼東西堵着悶着:“你回說我還沒醒……”
歌玲澤甚是機靈,我話還沒說完,她已然明白,小聲說:“是,奴才知道了。
主子您先歇着。
”說着,一溜小跑出門。
我趴在床上,隻覺得背上脊梁骨那裡又痛又麻,于是轉動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借此整理混亂的思路。
皇太極出征,不知道這仗會打多久,雖然他把我丢在家裡,可以避開城外紛亂的戰禍,但是這個家,何嘗又能讓我得到平靜了?
事情怎麼就會發展成這樣了呢?
我刻意逃避的問題,在兜兜轉轉了兩年後,命運竟然再次将我逼入兩難的難堪境地!
己未年,大明國為鎮壓大金勢力,從各地征調兵馬,連同葉赫部、朝鮮李氏王朝士兵在内共計十一萬餘人。
為擴大聲勢,對外宣稱統兵四十七萬,于春二月十一在遼陽誓師,兵分四路,企圖合擊大金都城赫圖阿拉。
西路為主力,由山海關總兵杜松率兵三萬人,由渾河兩岸入蘇子河谷,從西面進攻赫圖阿拉;東路由遼東總兵李如柏率兵兩萬五人,由清河出鴉鹘關,從南面進攻赫圖阿拉;北路由開原總兵馬林率兵一萬五千人,自開原出三岔口,從北面進攻赫圖阿拉;南路由遼陽總兵劉铤率兵兩萬五千人,自寬奠,從東面進攻赫圖阿拉。
遼東經略楊鎬坐鎮沈陽指揮。
三月初一,明西路軍突出冒進,通過薩爾浒山谷時,杜松分兵為二,留兩萬人在薩爾浒紮營,自率一萬人突襲界藩城。
傍晚,金國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極等率兩旗兵至界藩城阻擊杜松,大金汗努爾哈赤則親率六旗兵力,猛攻薩爾浒明軍大營,将其殲滅。
得勝後,努爾哈赤揮師轉向吉林崖,與代善、皇太極等合擊明軍,杜松被射殺,明西路軍覆沒。
當晚,明北路軍到達尚間崖和飛芬山,聞杜松敗,懼怕之餘乃就地紮營。
初二清晨,金軍未加休整,由吉林崖直撲尚間崖,北路軍慘敗,副将麻岩戰死,總兵馬林隻身逃回開原。
夜晚八旗軍退守赫圖阿拉,皇太極正是趁此短暫時機,将受傷昏迷的我,匆忙送回家中。
初三,明南路軍抵達阿布達裡岡,北距赫圖阿拉約五十裡,努爾哈赤率四千人留守都城,命衆貝勒率主力日夜兼程奔赴南線,迎戰劉铤部。
初四,代善命士兵喬裝明軍,接近南路兵營,突然發動猛攻,同時,皇太極自山上馳下奮擊。
最終劉铤戰死,部衆被殲。
初五,朝鮮兵在富察戰敗,投降金軍。
楊鎬驚悉三路喪師後,急令東路李如柏部火速撤退。
該部在逃回途中,自相踐踏死傷千餘人。
城外戰捷的諜報先是源源不斷的送回汗王大衙門,八旗衙門,然後傳至汗宮,最後由各貝勒府的管事奴才将平安的喜報帶回府中。
雖然我每日故作鎮定,毫不驚慌,專等着歌玲澤将打探回的最新動向轉告于我,但是内心深處卻仍是暗自為皇太極擔憂着。
背上的傷口未曾傷筋動骨,養了兩日我便已能從床上坐起,下床略略走動,也因此才弄明白為何那日葛戴前來探我,居然還要人通禀——隻因此刻在我的房門之外,竟是一溜排開站了十多名正白旗侍衛。
托腮望着窗外來回晃動的人影,我大為氣悶,無論我把傷養得多快、多好,都不可能趕在皇太極回來之前跑出四貝勒府去,我已被他禁足!
這間屋子,葛戴固然是進不來,我也同樣休想出得去!
初六,戰事終結,大金國大獲全勝,八旗将士班師回朝。
想着不多會兒就可再見着他了,我不禁忐忑難安,一整日都過得心神恍惚。
到得傍晚,仍不見有任何動靜,我突然覺得心緒不定,眼皮突突直跳。
“主子!
主子——”歌玲澤疊聲驚呼,從走廊外一路飛奔而至,我原本就緊張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貝勒爺回來了——他負了傷……”
腦子裡嗡地一聲轟鳴,我從椅子上彈跳而起,扯得背上傷口一陣劇痛:“他……在哪裡?
他現在在哪裡?
!
”
“才……才回府,奴才不是很清楚……”
我顧不得了,腦子就隻一個聲音在叫嚣——見他!
去見他!
馬上……
闖出門去,門口的侍衛攔住了我,我怒火中燒:“我不跑!
你們不放心盡管跟了來。
我現在要去見爺,哪個敢擋我,仔細先掂量你們脖子上扛的腦袋有多重!
”
衆侍衛被我喝斥得均是一愣,歌玲澤從旁叱道:“依主子的話做就是!
”他們這才恍然,急忙恭身行禮。
歌玲澤扶着我一路跌跌撞撞的順着回廊往前走,侍衛們不敢輕忽職責,呼啦啦的全跟了來。
我們這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在貝勒府裡橫沖直撞,直把沿途幹活的奴才吓得連連閃避。
這個府邸比之十多年前已不知擴大了幾倍,若非歌玲澤在前邊帶路,我多半會像個沒頭蒼蠅般亂撞亂轉。
這心裡一急,更是完全忘了該有的顧忌和收斂,在走到離主屋沒多遠時,冷不丁遠處竟傳來一個清麗的聲音高聲叱道:“這難道是要作反不成?
還有一點半點的規矩沒有?
”我一愣,腳步不由收住,兇口上下起伏,扶着歌玲澤的胳膊,略略的喘氣。
拱門口慢悠悠走出來三個人——一個主子模樣的女人,身後跟了兩小丫頭。
女主子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臉盤略圓,面上打着薄薄的胭脂,一雙細眉飛雲入鬓,眉黛畫痕很濃,顯得與她的那張臉不大協調。
“主子!
”歌玲澤面色大變,壓低聲在我耳邊提醒,“這是鈕祜祿氏……”
“我知道。
”我冷冷一笑,當年皇太極娶娥爾赫過門後,她處處看我不順眼,雖然我和皇太極之間的來往已經十分謹慎隐秘,到底還是沒瞞過她一雙嫉恨的眼睛,最後招來破天大禍。
這十多年下來,她樣子變化不大,隻是身材有些略略發福,福晉的架子端得也比當年更加像樣。
隻是我……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你是哪來的奴才?
”娥爾赫蹙着眉尖,面上帶着狐疑與警惕,“居然敢帶着侍衛在府裡亂闖,你還有點規矩沒有?
你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
我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做到心平氣和,現在我整個心思都記挂着皇太極的傷勢,沒有閑情逸緻來跟她扯淡。
“歌玲澤!
爺可在這屋?
你去問問……”一路狂奔,牽動背上傷口咝咝的疼,我屁股一挪,往邊上的石墩子上一坐,自顧自的平複紊亂氣息。
“你——”娥爾赫氣得臉孔扭曲,五官擰在一塊,若非顧忌着我身後一票侍衛,絕非是擺來當花瓶看的,她多半會仗着主子的身份給我一巴掌。
“福晉息怒,這是我們紮魯特博爾濟吉特福晉,平素隻住在莊子上,前幾日因戰亂才搬進府裡來住……所以,還不太适應府裡的規矩,您……”
“啪!
”歌玲澤的話未講完,娥爾赫蓄勢已久的一巴掌終于落下。
我心頭一跳,怒火終于還是被她的盛氣淩人給勾了出來。
“下賤奴才!
”她冷言一掃,倨傲的看向我,“我道是誰?
原來是你!
一個小小的布雅福晉居然也敢在我面前擺主子架子!
今兒個我算是大開眼界了,還以為爺在莊子養了個三年的是個什麼樣的狐狸精,小騷貨!
原來竟是這等姿色?
哈,哈哈……”她笑得比哭還難看,面上的粉簌簌直落,滿臉的不置信,“這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滑稽最離譜的事了,前幾日我聽說莊子上的賤人進了家門,大福晉使人去屋裡找你被侍衛擋了回來,之後親自去見你,你居然擺起架子讓她吃了閉門羹。
哈,這家裡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看葛戴這個大福晉也當到頭了,居然讓你這麼個貨色騎到頭上來。
你是什麼身份?
”
“你又是什麼身份?
”我不冷不熱的開口,歌玲澤垂着腦袋,咬着唇角滿臉委屈,我掃了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轉回娥爾赫的臉上。
她被我反問一句,氣噎得滿臉通紅,我冷眼打量她,輕笑,“請問,你什麼身份?
”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
我呵呵一笑,“大福晉都沒來說我什麼,你憑什麼來對我指手畫腳,還有,我今兒個既然進了這家裡,就沒打算做什麼布雅福晉,你最好别惹到我,你……惹不起我!
”
她氣得隻差沒抓狂,一雙眼似能噴出火來,恨恨的瞪着我。
我緩緩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歌玲澤的肩膀:“行了,别杵在這兒,去問問爺可在主屋?
我和福晉還有些貼己話要講……”
歌玲澤驚異的看了我一眼,我沖她微微一笑,她這才遲疑着走開。
“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
”娥爾赫咬牙。
“是,我在這,福晉還有何指教?
”
“你莫猖狂得意!
”娥爾赫壓低聲音,嘴角勾起一彎冷笑,“你早些年進門時,爺的确是專寵了你一陣,可這兩年誰不知你早已失寵,爺甚至連你住的莊子都不曾再踏足一步,你們蒙古女人也敢妄想和我們女真人來搶男人?
你也不照照鏡子,就你那副尊榮,别說你這樣的,就是那個出身高貴的科爾沁格格,又能怎樣?
長得倒是不醜,可惜連句完整的女真話都不會說,待在家裡整得像個啞巴木頭人。
我不妨告訴你實話,我們貝勒爺愛的可是美人,而且還得是女真第一美人!
像你這樣的貨色,趁早給我識相點!
小心總有一天,把你拉出去給送人!
”
我微微一愣,她的話裡蘊藏了太多令我驚歎的訊息。
面對娥爾赫惡毒的笑容,我忍不住想出言相譏,恰在這時對面屋裡邁出來了人,細聲細氣的說:“爺問,方才是誰打了歌玲澤呢?
”這熟悉的聲音觸動了我記憶深處的某根絲弦,我猛然一震。
娥爾赫笑顔迎了上去:“葛戴姐姐,原來你也來了,我就說麼,爺那麼寵你,回來如何能不召你來伺候呢?
”
“唉!
瞧你說的……”她淺淺的笑了下,視線不經意的往我這邊投來。
我心裡一顫,下意識的就想往後退,可是兩條腿卻像灌了鉛般怎麼也挪不開步。
“這是……”
娥爾赫得意洋洋的上前挽住葛戴的胳膊:“我打賭你猜不出來,這就是那個莊子上的布雅福晉。
以你我的身份,她可是個請都請不動的大人物呢!
”
葛戴先是一驚,一雙妙目在我臉上轉個不停,漸漸的眼中有了困惑。
避無可避,我無奈的笑了笑,從樹蔭底下走了出來,直接迎向她狐疑的目光。
“這……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
這麼些年不見,葛戴成熟了許多,氣度雍容,比之當年的那個咋咋呼呼的小丫頭,此刻的她多了幾分妩媚動人。
我笑了笑,昂步上前:“爺在屋吧?
”
我一張口,她猛地一哆嗦,目光顫顫的瞟過來。
我挑了挑眉:“怎麼了?
這是在還是不在?
”
她懵懂失神的點點頭,不自覺的擡手替我打簾子:“是,爺在屋。
”
“謝謝!
”我昂首跨步進去,完全不理會娥爾赫那副眼珠都要掉下來的驚愕表情。
明間四角靜靜的站了七八名小丫頭,眼波不自覺的往内屋掠去,裡面沉寂得似乎連聲呼吸都聽不到,我正猶豫不決,歌玲澤已輕巧的跨了門檻出來:“主子,爺讓您進去。
”
房間内光線不是很好,窗戶都閉上,沒有通風,一進屋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鼻子抽了下,四下環顧,卻見床榻上皇太極恹恹的平躺着……
一顆心頓時如雷鳴般怦跳起來,我惴惴不安的靠近,他臉色蒼白的閉着眼,那副憔悴疲憊的樣子讓我的心揪痛起來。
“喂……”我輕輕喊他,鼻子澀澀的,眼眶微濕,“我來了……你傷哪了?
”手指微抖的撫上他削瘦的臉頰,觸感冰冷,“傷得重不重?
你……”
那雙緊阖的眼倏地一睜,直剌剌的盯住了我,我隻覺頭皮一陣發麻,突然臂上一緊,竟被他伸手抓了個正着。
“啊——”他攬臂一收,我穩穩的趴在他懷裡,頭枕在他的肩窩。
他的左手有力的托在我的後腰上,很小心的避開我的傷口,我漲紅了臉,低呼,“你……”
沉重的呼吸壓下,冰涼的唇瓣封住我的雙唇,我心魂俱醉,再也無力掙紮,手足微微發顫,不自覺的摟緊他的脖子。
“悠然……”他忘情的喊我。
我一懔,忙推開他:“是不是碰到你傷口了?
你到底……傷在哪了?
”他含笑不語,眼眸晶亮,綻放睿芒。
一種被設計了的古怪感突然冒了出來,我轉念一琢磨,已是恍然,指着他叫道:“你……你騙我!
你沒有受傷!
”
這從頭到尾,根本就是他和歌玲澤串通好來欺蒙我的!
他嗤地一笑:“變聰明了呵!
跑了兩年,果然在外頭長見識了。
”目光幽寒,左手撫上我的臉頰,粗糙的手感讓我渾身酥顫,“似乎我對你的警告都沒起到好的作用,讓你不許再離開我,你偏一次次的離開我……”
淡漠陰冷的表情讓我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這……真是我認識的皇太極嗎?
他真是那個我愛着的皇太極嗎?
為什麼恍惚間有種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