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連環生,氣氛一瞬間緊繃到極緻。
短暫的寂靜過後,就是油鍋裡濺了油似的喧鬧。
無數懷疑的視線如利刃般刺過來。
身側的晏瑾動了動,似乎就要站起來了,一股冰冷漠然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沈知弦與他離得近,便感覺得格外明顯。
陰冷,狠戾。
讓他一瞬間就想起了很久之前晏瑾曾使過的劍招,想起來那冰冷到全無感情的赤瞳。
沈知弦頭也不回,反手就準确無誤地握住了晏瑾的手,輕柔而溫和的靈力便渡了過去。
晏瑾下意識想抵抗,被沈知弦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後,就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一動不敢動了。
沈知弦臉上沒什麼表情,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一縷漆黑的魔氣,正嚣張地在晏瑾靈脈裡肆意橫行,将原本純粹的靈力染得渾濁又陰沉。
這魔氣顯然已在晏瑾體内盤桓許久,再讓它那麼肆意下去,晏瑾就算是無心入魔都要被它逼得入魔。
沈知弦咬了咬牙,毫不猶豫地就将那縷魔氣從晏瑾靈根上剝離開來,引渡到自己身上。
晏瑾被握着的手微微一顫,陡然偏頭看向沈知弦,嘴唇顫了顫:“師尊……”
他幾乎是立刻就要縮回手,但是被沈知弦緊緊地扣住了,以不容抗拒的力道。
魔氣不多,很快就被盡數引入沈知弦的體内。
沈知弦慢條斯理地收回手,魔氣在他體内橫沖直撞,氣皿翻湧不定,他一雙手半掩在袖中緊緊捏成拳,忍耐着疼痛,神色微涼,淡淡道:“嚴深,你讓為師很失望。
”
“之前你構陷阿瑾藏劍閣一事,我念你年幼,未做計較。
這幾年你屢屢為難阿瑾,我也未多責怪你。
”
這回應與他猜得不一樣。
嚴深驚愣了一下,驟然擡頭,張了張口,想說話。
然而沈知弦并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平靜道:“阿瑾受了這許多委屈暫且不提,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要将這樣危及宗門的事,也栽到阿瑾頭上。
”
三長老适時地又開了口:“藏劍閣?
沈長老突然提起,莫非晏瑾當年擅闖藏劍閣一事,還有什麼隐情不成?
還有這魔修,又是怎麼回事?
”
沈知弦淡淡道:“隐情沒有,冤情倒是有。
”
他輕吸一口氣,手腕一翻,一把劍憑空出現在他手上,隐約的香氣中,一片淡淡的霧氣從劍身上飄了出來,逐漸凝成一把劍的模樣。
見了這把劍,宋茗臉色微微一變,不過立刻就恢複了冷靜,除了一直用餘光注意着宋茗的沈知弦,沒有人發現他這一瞬間的異常。
沈知弦道:“此劍當年從藏劍閣取回來時,堪堪生靈。
養了許多年,才勉強成型——當年真相究竟是何,還請諸君一看。
”
他手腕一擡,那劍靈便飄蕩着飄去了場中央,衆人隻覺得眼前一晃,那劍靈便模模糊糊地展現出一個畫面來。
是藏劍閣。
在場的大多數小弟子們才剛接觸劍之一道,手頭連一把好劍都沒有,劍靈這個詞他們甚至是第一次聽。
宗門裡的大弟子倒是知道一些,不過也僅僅是隻知表面不知内裡,故而都對沈知弦的話半信半疑。
因着是無主之劍,沒有主人靈力蘊養,這劍靈很虛弱,畫面有些淡,但凝神細看,還是能看清有個人偷偷摸摸地進了藏劍閣——卻不是衆人所以為的晏瑾。
有個眼尖的弟子失聲叫出來:“那不是嚴深師兄麼?
”
嚴深面色大變,他也認出來自己的身影——怎麼可能!
沈知弦怎麼會弄出這麼個東西來!
宋宗主不是說這事絕不可能被任何人查出來的嗎!
他強忍住要回頭看宋茗的沖動,大聲反駁:“師尊,這不是真的!
”
沒有人理會他,畫面還在繼續。
那幻象裡的嚴深東張西望後,将一個什麼東西藏了起來,随後不久,晏瑾便出現了,兩人似乎發生了争吵,嚴深很快離開,剩下晏瑾開始翻找被藏起來的東西。
再然後就是一片混亂,那無主劍靈太微弱,撐不住了,畫面結束在晏瑾和來阻止的巡邏弟子們打起來的時刻。
衆人登時議論紛紛。
嚴深臉色難看到極點,但仍死咬着不松口:“師尊,晏瑾他當真心懷不軌!
不信您讓他出來!
讓宗主、讓長老們查探一番,看他體内是否有魔氣!
”
話音剛落,衆人讨論聲靜了一瞬,緊接着就更熱烈了起來,懷疑刺探的視線在晏瑾身上掃來掃去——嚴深三番幾次地狀告晏瑾,莫不是晏瑾真的有什麼問題?
尤其是方才魁梧青年突然殺人的事發生在前,衆人對魔修魔氣這些詞兒都很敏感,在喧鬧了一會兒,還不見後續之後,便有個小弟子混在人群中,大膽地喊出聲來:“晏瑾師兄!
你就出來讓長老們查探一番吧?
若你無辜,長老們也不會冤枉你!
”
這話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附和,一時場面險些控制不住。
“放肆!
”沈知弦倏地厲聲,一群小弟子被他驟然爆發的氣勢唬了一跳,下意識噤了聲。
——原來打得是這麼個好主意。
電光火石之間,沈知弦沉了沉眉眼,忽然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利用嚴深算計了晏瑾!
将一縷魔氣偷偷渡入他體内,就為了在今天徹底将他打上魔修餘孽的名頭!
這數年來,仙修們一直在緻力打擊魔修,若是被人發現了晏瑾身上有魔氣……
這幕後黑手,不僅是要逼晏瑾入死路,更是要逼養出魔修徒弟的他身敗名裂!
沈知弦其實之前便查得嚴深今日要搞點兒事情,本以為以嚴深的本事,左不過是自殘以嫁禍晏瑾,冠他個殘害同門的黑鍋。
他還打算借此事翻舊賬,和嚴深斷絕關系呢,卻沒想到嚴深這回本事大了,居然還扯上了魔修。
嚴深這一招,要說背後沒人頂着,沈知弦不信。
不過這事兒,說大也不大,橫豎晏瑾體内的魔氣也沒了……沈知弦正想着,就瞥見晏瑾沉着臉站起身來,就要走出去。
今日事發突然,所有事情沈知弦都未曾和晏瑾提過,此時晏瑾臉色沉沉的,倒也不見什麼驚訝之色。
沈知弦猛地閃過一個念頭,略眯了眯眼,不動聲色地先他一步向前,就阻了他的去路。
晏瑾被他攔住,遲疑着喊了聲“師尊”。
沈知弦并不回應,他神色平靜地環視了周圍一圈,視線在那帶頭起哄的小弟子身上停駐了片刻,直把他看得瑟縮了一下,才将視線移嚴深身上,手腕一翻,一股氣勁就将嚴深手邊長劍卷了上來!
緊接着,修長如玉的指拂過劍身,故技重施,那劍身陡然顫抖起來,伴随着一股淺淡的香氣,一道朦胧劍靈又飄了起來,展露出新的畫面。
赫然是嚴深和那魁梧青年在交流的場景!
藏劍閣那把劍的劍靈微弱,畫面便沒有聲音,嚴深這把劍品質要更好,劍靈便結實些,隐約有聲音流露出來。
“……這次我要讓晏瑾,再無可翻身!
”
“呵,卑賤之人,就該滾回泥潭裡去,晏瑾他憑什麼……”
“放心,你盡管殺,我必能保你安全離開。
”
斷斷續續地談話聲傳出來,嚴深震驚地看着這完全超出他計劃的一幕,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的劍,何時生出劍靈來了?
!
嚴深今日的打算其實很簡單,讓小魔修找個機會闖點兒禍,将鍋扣在晏瑾頭上後,他再以被晏瑾傷害過的形象出現,大庭廣衆之下舉報晏瑾入了魔。
衆目睽睽衆口一詞之下,師尊再怎麼看重晏瑾,也不可能再包庇他!
隻要宗主和其餘幾位長老一查,晏瑾體内的魔氣就無從遁形,他魔修餘孽的身份就能被坐實!
到時候最大的赢家,毫無疑問會是他!
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會發展成這樣了……他的劍根本未曾生靈啊!
師尊怎麼可能弄出來這麼個劍靈來!
嚴深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倒是那魁梧青年察覺不妙,立刻喊起來:“喂!
那個嚴什麼,我不玩兒了,你說能保我安全離開的,我現在就要走!
”他喊着喊着就開始掙紮起來,奈何被大長老的親傳弟子死死摁着一動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