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閣一事果然如沈知弦猜的那樣,最終不了了之。
晏瑾仍舊背着個不清不白的黑鍋,連帶着沈知弦也被底下小弟子們非議。
宋茗大概也是知道的,但他隻作不知,甚至有意縱容。
沈知弦曾無數次當着衆人駁他,絲毫不給他面子,礙于種種原因,宋茗隻能選擇忍讓,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這事兒就算不能動搖沈知弦的地位,惡心一下他也是好的。
于是小弟子們讨論得就越來勁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傳言都有。
“沈長老好像最近很喜歡晏師兄呢。
”
“我也聽說了,沈長老親自把人接上峰頂啦,據說就在沈長老屋邊住着。
”
“晏師兄豈不是終于熬出頭要一飛沖天啦?
”
這些普通弟子不能直接稱沈知弦為師尊,倒是一口一個晏師兄叫得親熱,仿佛以前從來沒在背後悄悄講過晏瑾閑話,各種瑣事上為難過晏瑾。
“我看八成是。
說起來,嚴師兄好像很久沒有上過峰頂了。
”
“沈長老免了他每日的問安,似乎也很久沒指導他劍法了。
”
“啊?
原來是這樣。
我就說呢……”
“好了,你們小點聲,嚴師兄說不準就在這附近呢。
”
有人爬高,就會有人被踩。
這世上見風使舵的人向來不少,往日裡這些小弟子是如何吹捧着嚴深的,此時便是如何表露着對晏瑾的“善意”。
嚴深隐在樹影後,看着這群小弟子們邊說邊走着,很快就沒了影,臉色陰沉如鍋底,往日開朗的氣質全然不見,手一用力,就在堅硬的樹幹上留下清晰的五個指印。
晏、瑾!
他咬牙切齒地将這個名字反反複複念着,陰暗的情緒像角落裡的毒蘑菇一片一片地冒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驟然拂袖,頭也不回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那不是回他屋裡的路,也不是往練劍場的路,更不是通向任何他該去的地方的路。
……
處于話題中心的沈知弦很淡定,他對那些關于自己的那些閑話兒是不怎麼在意的,他更擔心的,是這件事會不會在晏瑾千瘡百孔的小心心上再紮兩個窟窿。
沈知弦開始費盡心思地哄人。
然而晏瑾對他簡直是究極防備,每次他一出現,少年周身氣勢就會瞬間緊張,精神繃得緊緊的,像繃到極緻的弦,碰一下就要斷掉。
沈知弦覺得他在晏瑾心裡的地位大概還不如那棵沒良心的叛變草。
至少那棵草在被晏瑾拍飛了幾次之後,現在終于得到允許,能拽着他袖子蕩秋千了。
沈知弦決定使用迂回戰術懷柔戰略。
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嘛,再早熟也一定會有一顆柔軟的心的!
沈知弦在屋裡掰着手指頭數了數。
四長老近日又新練了一爐子能精粹靈根的丹藥,宗門裡新近了一批質量上乘的布料織雲錦,五峰名下的廚子據說學了個新菜式……
不缺錢的沈長老手一揮,買買買!
做做做!
吃吃吃!
揣着一包靈石領命而去的小弟子明意恭恭敬敬地掩門而出,走之前悄悄地望了眼正在院子裡練劍的晏瑾。
晏瑾恰好一招使盡,收劍回身,注意到這一抹視線,平靜地回望過去。
“晏師兄好!
”明意被他看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立正站好,打了個招呼。
他是那天被沈知弦拎上來幫忙收拾空屋的兩個入門弟子之一,另一個弟子叫明黎。
大概是手腳靈活入了沈知弦的眼,兩人都被破例提成了五峰名下的普通弟子,被沈知弦隔三差五使喚跑腿一下。
兩個小弟子那天下山後,不惜奉獻上零花錢和小零嘴,朝周圍的師兄師姐們打聽了一番沈知弦和晏瑾的事兒。
然後他們就懵了。
沈長老和晏師兄關系很不好?
晏師兄受那麼重的傷是沈長老打的?
沈長老最喜歡的親傳弟子是嚴深師兄?
不對呀,他們明明感覺沈長老和晏師兄兩人關系還不錯呀!
至于嚴深師兄……雖然他們剛來不久,還沒有和嚴師兄有太多接觸,可他們天天都能見到沈長老。
看沈長老的态度,明明更看重晏師兄,每天變着花樣兒給晏師兄送東西,水果要最鮮甜的,蔬菜要最新鮮的,肉要最優質的,就連一碟香軟饅頭都要叮囑給捏成各種形狀的。
據說是為了讓晏師兄看着喜歡多吃幾個。
弟子們都說沈長老陰晴不定不好惹,可他們分明覺得,沈長老還……還挺可愛的。
他也想當親傳弟子,他也想吃豬豬形狀的小饅頭,他正好屬豬的呢!
明意抱着一包靈石乖巧站在晏瑾面前,可惜他資質一般,晏師兄明玉在前,沈長老一定看不上他啦,他還不如和晏師兄打好關系呢!
也許晏師兄一高興,就會請他吃一隻豬豬小饅頭。
“晏師兄要喝水嗎?
”
晏瑾搖搖頭,生疏又客氣地道了謝,視線在他懷裡的靈石一掠而過,很快又收了回來,垂眸專心緻志地看手中的劍。
明意便道了聲“再見”,興沖沖地走了。
他一走,四周就恢複一片寂靜。
小草芽去睡覺了,難得沒有出來吵鬧,晏瑾凝着手中的劍,眼底情緒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