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微胖少年,正是眼下本該和餘淵一起待在山下城鎮的阿蔺。
林秦脫口而出:“阿蔺師弟!
”
阿蔺聽見他喊,頭也不回,隻自顧自地說話。
大概這些話他已經反複琢磨很久了,眼下雖然因為緊張而有些磕絆,但大體還是清晰的。
他将近日發生的事都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将遇着晏瑾的事也一并抖落,最後顫聲道:“晚輩行事不慎惹下大禍,師兄們怪罪,晚輩欲辯無言,懇請真人指點一二,若有法子能為章師兄讨得說法、洗清晚輩污名,晚輩在死不辭。
”
他的語氣又頹又喪,還有點兒壯烈,林秦聽着就覺得很不是滋味,忍不住道:“阿蔺師弟,我們沒有怪你的意思……”
阿蔺轉頭看他,這幾日他心裡受盡煎熬,顯而易見的瘦了許多,臉頰凹陷,神色凄哀:“我都知道的,這幾日師兄們做什麼都避諱着我,淵師兄也早已傳信師門,要請師叔來帶我回去……你們都不信我了。
”
林秦一時語塞,他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不出來,最後隻能站起身來,朝瓊玉真人深深一禮:“還請真人恕我等小輩失禮。
此事非我等能定奪,還請真人指點一二……”
這是全然默認阿蔺的話了。
瓊玉真人神色由輕松變得凝重,虛扶了林秦一把,沉吟道:“那晏瑾眼下在何處?
”
……
瓊玉門山腳下小鎮,某個客棧裡,餘淵正強作鎮定:“再仔細想想,最後一次見着阿蔺師弟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
一個少年道:“一個時辰前,阿蔺師弟說餓了,要出去買些饅頭——那饅頭鋪子就在客棧邊,站出門口就能瞧見。
所以我沒跟上去,隻在門口看着他,阿蔺師弟正付錢的時候,忽然有個小孩兒竄出來,惹得後頭一群人追着,等亂哄哄的一群人跑過去,阿蔺師弟就不見了。
”
他越說越小聲:“……我以為阿蔺師弟是被擠着走遠了,等了一會仍見不到人,才去四處找了找,沒找着。
”
餘淵心急如焚:“師叔還未來,阿蔺師弟萬萬不可再出事……”他倏地止聲,深吸一口氣,勉強做出鎮定的表情來,以免惹起更大的驚慌,“再去找找……”
話還未說完,就被外頭傳來的一聲“淵師兄”打斷了。
是林秦的聲音。
林秦拜見瓊玉真人回來了?
餘淵暫且壓下别的念頭,快步走出去,一出門就愣了。
林秦是回來了,帶着瓊玉真人的師弟琦玉真人,以及旁邊站着的……那不正是他們差點兒以為又失蹤的阿蔺嗎?
餘淵神情微微錯愕。
……
那群愣頭青們在外頭鬧什麼,沈知弦和晏瑾兩人多少聽到了一些,不過沒留意,和少年們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同,他們倆悠閑得仿佛隻是走累了來客棧裡歇歇腳。
房門沒有關緊,兩名少年在門口謹慎守着,生怕他們偷溜。
沈知弦輕啜了口茶,眉心微微皺了一皺,又舒展開來:“太淡了,沒什麼味道。
”
他随手将茶盞擱下,再也不碰一下,手撐着下巴,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生意道:“這群小家夥似乎是要找到靠山了……等他們把阿蔺安排妥當,我們就離開吧。
”
這群小家夥敵意越來越沉重了,他原先不走隻是擔心阿蔺身上還有古怪,這群小愣頭青要吃大虧,眼下既然他們找着靠山了,尋個機會他們就悄悄離開好了。
這群小家夥不經世事,跟着他們一起走也琢磨不出個什麼來,隻能白白讓晏瑾受委屈。
他自個兒都不舍得讓晏瑾受委屈呢!
這幾天看着少年們頻頻給晏瑾甩臉色,他脾氣再好,都有點忍不了了。
晏瑾小聲地嗯了一聲,沒有反駁,他其實早就想帶沈知弦走了,他實在是忍得很難受,才沒有教訓一下這群對沈知弦不敬的少年們。
兩人互相為對方打抱不平,偷溜的注意打得挺妙,誰知下一刻這主意就被打破了。
餘淵帶着琦玉真人過來,琦玉真人帶着他們的鎮派之寶,一件足以爆發出十一階力量的法器,将他倆人請進了瓊玉門的禁室。
這禁室,說白了就是瓊玉門的地牢。
隻是這兒有床榻有小案幾甚至還有兩個蒲團,看着是個環境還不錯的地牢。
琦玉真人離開後,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沈知弦先撲哧一聲笑出來,玩笑道:“……還挺有趣。
”
其實那法器真的用起來,憑兩人修為,合力爆發一下,也是能抵抗的,隻是鬧出來的動靜難免就會大些。
瓊玉門喜事将近,邀請了不少人來觀禮,雖然都是些小宗門弟子,但耐不住人多,真鬧起來,還是挺煩人的,特别是晏瑾眼下還“背着”許多人命,本就是衆人要喊打喊殺的對象。
瓊玉門打着的主意,大抵是先安穩結束道侶大典,再來處置他們。
沈知弦嘗試着要推禁室的門,然而被禁制彈開了。
這禁制設得巧妙,若是強行破開,全宗門上下都能立刻知道他們跑出來了。
沈知弦放棄暴力拆卸禁制的想法,慢悠悠地四處打量了一下,覺得這環境也還算可以,還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他到矮榻上坐下,拍拍身側的空位:“阿瑾過來坐。
”
晏瑾順從地挨着他坐下。
沈知弦悄悄看他神情,見他仍舊是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怕他受委屈受得狠了,心裡憋着難受,正琢磨着怎麼逗逗他開心呢,晏瑾卻先開口了:“道侶大典……是什麼?
”
沈知弦沒料到他一開口竟然是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回答:“就是兩個人情投意合,決定餘生共度了,就結成這麼個道侶的關系嘛。
”
他本以為晏瑾是在好奇瓊玉門那倆弟子的道侶大典,誰知晏瑾嗯了一聲之後,緊接着又若有所思地問:“那歲見是我的……道侶嗎?
”
沈知弦:“……”
晏瑾将道侶兩個字咬得又輕又緩,像是帶着一點不确定,又帶着一點希冀,帶着一點盼望能等到肯定答案的惴惴不安,昏暗中,一雙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沈知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