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宸甯這麼多年也沒有學會如何溫聲細語地去安慰一個人,比起空口白話的勸說,他更擅長給人提出意見,解決問題。
他心裡很清楚,雖然程稚心表面上非常抗拒這個母親,覺得她沒什麼必要出現,但二十年來她的内心深處其實一直都渴望着有皿緣關系的人哪一天突然出現。
這份渴望被她深深地埋進心裡,隻在偶爾瞥見他人阖家歡樂時露出的羨慕中才能捕捉到。
那次在季家,他其實是注意到了的。
畢竟她眼裡的羨慕那麼清晰,他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隻是就如同她所想的,她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代替他的家人,而他也不認為自己可以代替她的親人。
盡管這些人二十年都未曾出現過,可親情和愛情到底是不一樣的。
季宸甯抽出手帕替她拭去臉上未幹的淚水,沉聲道:“你好好想想,再決定要不要去見她。
”
經他這麼一說,程稚心心裡突然湧上來的那股激動也退卻了些,就像是已經退潮的海浪,顯露出來了她最真實的想法。
“我想去見她。
”
程稚心手帕,用力攥緊:“我想問問她當初到底為什麼要把我抛棄,既然都決定抛棄了一切,現在又為什麼要找上門來。
”
“好。
”看着精神好了一些的戀人,季宸甯眼底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他站直身子,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西裝,“我今天有事去公司,就不陪你了,有事随時打電話。
”
這是程稚心的私事,她會有不少事想跟自己的母親談,而他也許會不太方便在場。
畢竟如果阮湘真的是沖着程稚心來的,那在她看來,他恐怕會很多餘。
聞言程稚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哭過的聲音中帶着濃重的鼻音:“抱歉,宸甯,耽誤你上班了。
”
她耳根有些紅,現在清醒過來後便覺得方才哭得跟個淚包似的自己實在是矯情得很,而且居然還要連累季宸甯大早上的推遲上班時間來哄她。
男人面容俊朗,五官像是刀削斧鑿般的透着一股冷冽的意味,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向女孩時透着淡淡的溫和,像是一塊上好的暖玉。
他摸了摸她的頭:“我們之間,不說這個。
”
程稚心淺淺地笑了笑,用力點頭,心裡的郁結一下子去了大半。
不管阮湘到底想不想要她,至少她的身後永遠都是有人的。
這個人會替她撐腰給她依靠,免她孤獨彷徨,免她無枝可依。
她在這世間,并不是一個人。
“我先走了。
”
季宸甯微微勾唇,後退兩步後轉身向着門外走去,而甫一接觸到外面的陽光,他眼裡的溫和和唇角的笑意便像是初晴後的雪,一點點地消弭而去。
男人眼神冷冽,眼底深邃似海,僅僅一個眼神便會讓人覺得頂不住壓力。
他大步流星地朝車邊走過去,在彎身進車廂時冷聲道:“讓人跟着,不要被她發現。
”
宋豊恭謹地拉着車門,嘴唇翕動兩下:“明白。
”
男人沒有再說話,随着車門的被關攏,他整個人都被打上了一層陰影,困在黑暗中的神情越發地捉摸不定。
身為集團的上位者,他本就多疑,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雖然的确是程稚心的親生母親,卻還是讓他充滿了濃濃的不信任。
就如同程稚心所想——既然當初抛棄了,現在又為什麼要出現?
既然舍不得,那這麼多年又為什麼從沒出現過?
但他目前還沒有查清楚,再加上對方是程稚心的親生母親,所以他不好輕舉妄動。
從私心角度來講,他倒是希望這個女人毫無問題,但眼下還是小心為上。
季宸甯前腳出門去了公司,過了不多時程稚心後腳便緊跟着出了門,知道她要出去,别墅門口已經有一輛車在等着了。
“程小姐,先生讓我送您一程。
”一身黑西裝的司機彬彬有禮地替她拉開車門。
程稚心隻猶豫了一瞬便上了車,反正那麼遠總不能靠雙腿過去,與其打車倒不如坐現成的。
上車之後她直接對司機報出酒店的地址,車子剛剛啟動,她身上挎包裡的手機便響了。
來顯上是一個陌生的号碼,她睫毛顫動了兩下,心裡便多少有了答案,深吸口氣摁下接聽:“喂,你好。
”
經過早上戀人的勸慰,程稚心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接起電話時聲音也聽不出什麼異樣。
“心心,”電話那頭顯然有些忐忑不安,聲音裡透着局促緊張,“我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