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4章守墓人

　　杜幺一行人面如死灰。

　　這段時間他們對這些小老百姓們做了什麼，他們心裡最為清楚。

　　想要取得所有人的原諒，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蘇淵親自下達的命令，又被高盛及二百多号人盯着，他們内心懷揣着絕望，硬着頭皮照做……

　　蘇淵回到房間，老婦人已經醒了。

　　可是她盯着天花闆，渾濁的雙目毫無神韻。

　　“黃淑芬奶奶已經醒了，可是她一直不願意說話，水也不願意喝。
”林初墨神情落寞道。

　　蘇淵輕輕點頭。

　　哀莫大于心死。

　　看看老婦人居住的環境，還有桌子上擺着的三份遺像，便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絕望。

　　蘇淵讓林初墨先到一邊，他則坐在床邊，感到屁股潮濕，下面的褥子已經被水汽潤濕了。

　　難以想象一個失去丈夫和兩個兒子的老婦人，又生活在如此困苦的條件中，該有多磨難。

　　這是最底層人最真實的寫照啊！

　　望着幹瘦如柴的老婦人，如同舊報紙般的褶皺皮膚，深陷的眼窩，微睜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生氣。

　　若不是老婦人鼻口間隐隐傳來的喘息聲，都以為老婦人已經不在了。

　　蘇淵眼裡閃過遲疑，旋即目光漸變冷厲。

　　眼神的變化，讓林初墨和一旁的曲弘揚感到極其陌生。

　　“老太太，你的兩個兒子，是個蠢貨！
”蘇淵當即罵出聲。

　　林初墨和曲弘揚心一驚！

　　老太太明明已經這樣了，為何還要辱罵她的兩個為國捐軀的兒子？

　　老太太瞳孔微動，斜視着看着蘇淵，無神的眼睛漸漸浮現出憤怒。

　　“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的兩個兒子是什麼東西？
他們死了，死的好，死的活該！
這就是命，你懂嗎？
他們該死！
”蘇淵厲聲呵斥。

　　說出這番話時，他的心都跟着發顫，更多的是無奈。

　　“蘇淵！
”林初墨急切。

　　他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淵置之不理，盯着老婦人冷笑道：“不僅僅是你的兩個兒子，連你的丈夫，也都該死！
”

　　“你，你說什麼……”老婦人蠕動幹癟嘴唇，渾濁眼裡噴湧出憤怒，蒼老的身軀跟着顫抖。

　　她擡起幹癟的手，無力的向蘇淵揮過去，想要打蘇淵的臉，可她太過虛弱，幾次都落了空。

　　老婦人的眼裡湧出淚花，目光讓人心碎！

　　“我丈夫，我兒子，他們都是英雄，你，你怎麼這麼說他們，你怎麼說我一個老太婆都沒關系，你為什麼這麼說他們……”

　　老婦人的聲音顫抖，聽着令人辛酸無比！

　　見情形，蘇淵終于松了口氣！

　　活了！

　　這才是真正活了！

　　不管老婦人有多憤怒。

　　她有了情緒。

　　有意識。

　　便有了靈魂！

　　蘇淵收斂冷漠，充滿愧疚，深深歎息道：“老太太，他們的确是英雄，我欽佩他們。
但我說的沒錯，他們是蠢貨！
是最愚蠢的蠢貨！
”

　　“為了守衛邊疆，為了保家衛國，為了給百姓帶來安定，居然不顧他們自己的小家，最終遺留下一個年過花甲的妻子，一個孤苦伶仃的老母親！
”

　　聞言，林初墨和曲弘揚二人鼻子發酸。

　　是啊。

　　他們不負國家，不服百姓！

　　但他們卻負了他的妻子，辜負了他們的母親啊！

　　老婦人睜大眼睛，淚光閃爍看着蘇淵，呢喃道：“沒辦法啊……是啊……沒辦法……自古忠孝兩難全……我原諒他們……可你不能罵他們啊……”

　　老婦人以前是教書的。

　　從她的話語中，便知道她很有涵養。

　　蘇淵深深看着老婦人，半晌低吟道：“黃淑芬，您的兩個兒子雖然已死，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還活着。
”

　　老婦人搖搖頭，眼裡充滿淚光道：“小夥子，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經接受這個現實，隻想着過段時間，下去陪他們。
”

　　“如果您抱着這個想法，恐怕要落空了。
”蘇淵露出微笑道：“他們的靈魂仍留在北境大地，你可以見到你的兩個兒子。
”

　　老婦人一臉茫然。

　　蘇淵輕輕抓住她如枯竹般的胳膊，眼神深處浮現閻羅虛影。

　　霎時間，老婦人眼前景象周邊，如同穿越層層空間，最終停留在一處蒼茫的黃土戈壁大地！

　　那裡矗立着一座座無名墓碑，場面令人窒息！

　　其中有一座墓碑散發着淡淡光芒。

　　透過光芒，兩道虛影漸漸呈現。

　　老婦人情緒激動，淚流滿面，張口要喊出‘幺兒’，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猛然間，眼前景象驟變，又重新回到屋子裡。

　　望着殘破的橫梁屋頂，老婦人渾濁的眼神，漸漸湧出生機。

　　“好冷，怎麼這麼冷……”老婦人哆嗦道。

　　“您住的地方一直很冷。
”蘇淵輕聲道。

　　老人家不再麻木。

　　這是好事兒。

　　“小夥子，你，你究竟是……”老婦人茫然看着蘇淵。

　　蘇淵笑了笑，起身來到桌子前，點了一根香煙，又掏出三根煙，對着後，擺在照片前，回頭道：“老奶奶，我會派人将您送過去，您可以在那個地方陪您的兩個兒子，讓您當一個守墓人，您是否願意？
”

　　“我願意！
”老婦人激動點頭，老淚縱橫道：“我的兩個兒子在那個地方一定很冷，很孤獨，我可以去陪他們，還有其他無家可歸的孩子們……我可以替他們掃墓，陪他們聊天。
”

　　蘇淵輕輕點頭。

　　打電話聯系顧紹忠，讓他來接走老婦人。

　　等到顧紹忠來了以後，看到桌子上的照片，頓時明白了什麼，一米八幾的壯漢，也不禁濕紅了眼眶。

　　老婦人簡單收拾了一下，将三個照片擦拭幹淨，拿着滿是補丁的衣服将其包好，然後跟着顧紹忠離開。

　　老婦人一走，房子徹底失去生氣。

　　蘇淵彈滅煙頭，回頭對曲弘揚道：“老曲，拜托你件事兒，事後這裡搬遷事宜，馬上你幫忙盯着，多聽聽那些人真正的想法，不要一味的遷就，因為人心是貪婪的，但也不要太過嚴苛，因為住在這裡的有些人，真得很苦。
”

　　這個地方房子很老舊，電線亂拉，路面坑窪不平，存在極大的安全隐患。

　　剛好借着這個機會拆了，改善一下居民居住環境。

　　隻要該賠的賠了，一切都好說。

　　曲弘揚點點頭，他看着蘇淵眼神充滿濃濃的敬佩，感慨道：“蘇老師，我要向你道歉，先前你罵老太太的時候，我還一度誤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