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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妖凰傳說 5701 2024-01-30 23:35

  縱有炙熱陽光肆意播散,莊嚴肅穆,府門大開的玄武府中,寒意之氣卻還是止不住的一絲一縷往上升騰而起,似是有意要與那驕陽之熱一比高下。

  院中從未見識過這般場面的一衆族人,皆自正襟危坐,不敢不能,發出一言。

  玄月盤腿坐在最前一排的中央位置,因着等待過久,她的視線漸漸越過遠處議事廳木門,仿佛可以穿透般,看見廳中不苟言笑,語氣凝重交談的玄星與玄文淵二人。

  驕陽如火,打在身上,玄月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知道,族長此次将所有玄武族人召集于此,肯定是因為這座城即将發生之事,隻不過,玄月想不通,這件事,族長早已知曉,為何此時,會做出這般行為。難道說,又有别的事發生了。

  想着,鳳凰那道紅火的身影突然蹿進玄月的腦中,惹得她是一陣止不住的驚詫。

  “那樣的女子,獨居于那樣冰寒的九天宮中,隻怕,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多少人能夠明白,一切的一切,從鳳凰踏入不死城界之際,便已注定。她,便是所有事情的源頭。”

  來無影,去無蹤的玄星,即使玄月不曾見過,但她也能大緻猜到,這一屆的玄星,年紀必然不大,有可能還會隻是一名孩童。

  因而幾日後,不死城城毀人亡的命運雖然本質上來說是可以避免的。可這一屆的玄星卻是沒有那個能力。

  思緒翻飛,玄月仰頭,迎着陽光,緩緩看去。

  這天地,這城池,雖一如往常,平淡的讓人惡心難受。但想到即将要失去,心裡也還是會生出不舍之情。

  玄月收回視線,微微轉動腦袋,打量起這座府邸來。

  “或許,這樣寂寞的一座府,一座城,真的消失,并不是壞事!”

  想法在腦中滋生,吓得玄月險些就要站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仿佛它就像是被某人強行植入了一般。

  可是真的是嗎?

  難道不是因為,這裡,真的很寂寞?

  玄月目光空洞,陷入了沉思!

  烈日揮灑的光束緩緩從衆人身上移動,後方,陰影蠢蠢欲動,等不及一般,盡速趕上,像是生怕别人将它抛棄一般。

  玄月呆呆望着,心想,看來它也是害怕寂寞的!

  充斥着凝重氣氛的議事廳終于開啟,隻不過走出來的僅有玄淵一人而已。

  玄月望着緩步朝着衆人走來的玄淵,總感覺什麼地方有些不太對勁,卻又一時半會無法說得清楚究竟是什麼地方有了問題。

  直到玄淵走近,立在衆人面前,不在移動之際,玄月才終于明白,那般異樣的感覺是來自于他的雙眸,那樣的瞳孔裡,此刻彌漫着的不再是近些日子裡肆虐的悲傷無奈,而是鎮定從容,似是,自議事廳走來的那一刻,玄淵就已經徹底知曉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事情,該如何去承受因此而來的壓力。

  玄淵站立不動,視線無聲移動,從衆人頭頂一一掠過之後,才終于開口道“事到如今,身為族長的我,也不再多說廢話。”

  他的語氣裡是那樣的從容,雲淡風輕。玄月疑惑的望着他,腦子裡想的都是玄星究竟做了什麼,可以使得玄淵短短時間内,判若兩人。

  “諸位近些時日,應該都已看出,我們所在的這座城,即将遭遇無法挽回的命運,而且,這一次,不同于千年前。這一次,不死城,必将被毀,我們的家門必将失去。”

  玄淵停下,像是等待着地面盤腿而坐的衆人臉上之驚恐表現,隻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玄武府的一衆族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的多。

  于是玄淵繼續開口“再有一日,便是黑夜,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毀滅的命運将會發生在何時。不過聖宮,王已經交于了我們玄武府一大重任。而我,你們的族長,則需要你們齊心協力,幫助王,幫助我,幫我這座不死城,完成這一任務。”

  所有人,聞聲,一顆懸着的心,齊齊上升到了嗓子眼。相處的數百年間,玄淵的性格,他們還是頗為了解,此刻,聽到這樣的語氣,自是明白,事情的确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

  玄淵沉聲,“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不到行動之際,諸位務必隻将它保留在此處。沒有人希望城民們發生騷亂,諸位能夠做到!”

  近百族民默契的無聲點頭,自幼熟讀府中古籍的他們,又是如何不懂得騷亂是成功的之巨大阻礙的道理。

  玄淵微微一笑,笑容裡,略有酸楚。“想來,你們中的有些人已經知曉,我族五位長老前些日子已從閉關處回歸。”玄淵說着,扭頭看了一眼虛無之後,接着說道“五位長老,此番回歸,所為隻有一事,那便是盡速築建空間隧道。”

  “空間隧道”,四字一出,衆人是再也無法克制住内心的震驚,慌亂之情溢于言表,不死城,玄武府,萬年曆史中,大大小小的危機,可謂是雙手都無法數清,然而,即使經曆那一次次險些就會葬送全族的危機,任何一任族長都是從來沒有提過築建空間隧道之事。

  因而可以想見,此時此刻,盤腿而坐于地面上的一衆族民,聽言,是有多麼的震驚。

  玄淵臉上,蒼白之色一點點增加,他緊閉書雙唇,像是在等待着聽衆們作出反應。雖然他心裡無比清楚,森林的玄武族規矩,早已教會面前這些坐立的人兒,适應各種各樣處境的應變能力,他們縱然再怎麼震驚,也都是不會貿然開口。

  許久,玄武長長歎了一口氣,接着道“此事已不容改變,五位長老目前的進展還算不錯,按照計劃,空間隧道将于明夜子時築建完成。”

  玄月仰頭看向突然止住話語的玄淵,一雙大眼睛之中,盡是警覺,她隻感覺像是剛才那則重磅消息還隻是一個開端而已,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果不其然,玄淵眉頭緊皺,似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一般,再次開口“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黑夜,而不死城滅亡的命運大抵會于黑夜結束後不久到來。因着這樣的局面,受聖宮要求,玄武府所有族民,則有了一份重任!”

  “黑夜當日,自子時鐘聲響起之際開始計時,我們……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去将這座城裡的人盡可能多的通過空間隧道救走。”

  ‘一個時辰?’‘一座城上萬居民?’

  聞聲,思維急轉的一衆玄武族民,再也無法按耐住心中的震驚激動驚駭之情,一時間,嘈雜聲,唏噓聲突起,雖然些微,但卻實實在在。

  唯有玄月呆呆望向玄淵,看似呆滞的臉龐下,她的思緒卻早已飄向聖宮,飄向終日一襲白日的王身上。

  玄月知道,這樣的安排,隻可能是王親自傳來命令,否則以玄淵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般行徑。

  雖然空間隧道已約有萬年沒有出現過,但根據古籍記載,這樣一道通往外界,用來逃命的隧道,要想将數萬居民一個個安全的轉移走,至少需要一天的時間,而現在,王隻給了一個時辰。

  這便意味着,絕大部分的人,是必須永世埋葬此地!

  玄月想着,遲來的痛苦掙紮之色終于浮現,隻不過她選擇了堅強的咬住雙唇,不讓半點言語逃出。

  意料之中的景象演繹在玄淵的視線之中,而他也不進行阻止,隻是放任他們議論宣洩,畢竟,大家都是有皿有肉有感情的人,知曉了即将到來,那場幾乎是用鮮皿澆築的戰争,如何做到能夠不動容。

  烈日晃晃,道道光柱似是一個個竊聽的小賊般,聽完玄淵的話語之後,便趕不及的移動,藏匿,不一會兒,便從玄武府所在的區域消失不見。

  戲谑之聲,漸行漸弱。

  玄淵收起内心的掙紮與苦痛。

  “你們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我想,你們也都希望盡可能的救走更多的性命。所以,屆時,整個玄武府,必須上下齊力,把握住每分每秒,讓你們這些年來所學到的本事,盡情展現,因為那一個時辰,就是你們的戰場,在戰場上,每一秒,都會死人!明白嗎?”

  猶疑之色如匆匆光華一般,從一張張稚嫩的臉上轉瞬即逝。

  眨眼之後,玄淵所能看見的,已隻剩下,千篇一律的激昂澎湃,信心滿滿之模樣!

  玄淵淡淡點頭,手上輕輕一揮。

  “做好準備,等待!”

  大開的厚重城門前,南洪臉上的凝重之色越發濃厚,他雙眼盡是疑惑的望着空空無無的出城走廊,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往年這時,所有外來之人争相想要盡快出城的景象竟然沒有半點發生的苗頭。

  自打城門開啟之後,到現在,也隻不過才寥寥數人出了城,難道說那些外來人,今年都想要體驗體驗不死城的黑夜?

  站在南洪身旁的馬乾,仰頭看了一眼耀眼的烈日,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着,他收回目光,緩慢移動,最終定格在已經出了城門,卻是三步一回頭,滿臉淚痕的一對年輕男女身上。

  馬乾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作出這般表情,那樣的淚水,那樣濃烈的傷心之情,就像是生離死别一般。

  可是為什麼?他們留戀的,告别的,究竟是為何物?

  原本嚴陣以待,做好忙碌準備的一衆守城士兵,緊繃的神經到了這時,不禁有了松懈之意,他們雖然也是不明白為什麼今日會如此特殊,不過一定程度上來說,倒是也樂得清閑。

  馬乾目送着那對傷心男女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漸漸模糊,才出神似的開口朝向南洪說道“今年,還真是不尋常的一年!”

  南洪聽言,感慨道“是啊,着實奇怪!往年,那些外來人可是無比讨厭的黑夜,不曾想今年,他們竟然像是事先約好了一樣,齊齊留了下來!”

  馬乾扭動腦袋,看向城中,洋溢着詭異歡快氣氛的街道“不僅僅是那些外來人,就連城中本來的居民,都表現的太過奇怪,你看他們,都像是在慶祝什麼似的!根本沒有半點迎接黑夜到來的緊張!”

  其實不用馬乾提及,南洪也早已意識到了這一點,此刻,那些傳言一道一道快速閃爍在他的腦海裡,惹得他止不住的往最好的方面想去。

  甚至于,他都快要忍不住說出“難道我們的城,真的到了終結的時候?”這樣的話語。

  幾十年的守城生涯,使得南洪對身後這堵黝黑厚實的城牆,生了太多的感情。或許可以說,随着時間演變,已不再是他在守着城牆,而是城牆在陪伴着他。

  南洪不敢,也不願去想象,這堵城牆倒下的場景!

  恍惚的視線之中,漸漸變得清晰的身影,在馬乾一連好幾聲的提醒下,南洪才終于瞧見來者何人。

  南洪見狀,不自覺的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這樣的時候,她會來到這裡。

  嬌小的身影一點一點走近,她先是朝着馬乾,以及一衆守城士兵,甜美的笑了一笑,之後才面朝南洪,輕聲叫道“父親。”

  南洪聞聲,雙耳不知多少年都未曾聽見過的熟悉但又陌生的詞語在腦中激蕩,惹得他恍惚了許久,才終于勉力挪動起若有千斤重般的雙腿,一點一點,移動向了明明隻有數十米距離,卻遙遠的像是隔了一個世紀般的南霜。

  熟知兩人之間那種奇怪,尴尬,甚至可以稱呼為無法理解般父女情的馬乾,識相的立即眼神示意一衆守城士兵将視線轉移到别處。隻是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卻是早已失去了控制。

  相對而立的兩人,沉默了許久,南洪的目光落在南霜那副仿佛精雕玉琢般的笑容上,腦中,莫名的空蕩開來。

  “霜兒。”話語出口,就連南洪自己都沒能夠理解,為什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南霜聞聲,臉上的笑容更盛,餘光瞥向略顯冷清的成熟,一如既往平淡如水的話語自喉間滑出,“父親。”

  一絲水汽不着痕迹的彌漫在了南洪的雙眸之上,“霜兒,你怎麼有空來到這裡?”

  南霜淡淡點頭,“不知父親,是否有時間稍微離開一下,女兒有事情要同您說。”

  南洪聞言,心頭咯噔一聲,自是明白,自打妻子去世後,便不再同自己有過半句言語的女兒,此時說出這樣的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奈何,雖然心中已毫不猶豫的答應,甚至于雙腳都有了挪動的趨勢,但幾十年來,守城軍人那份重重的壓在他頭上,印入他骨髓裡的責任感,還是強迫着他不敢移動分毫。

  敏銳聰慧如南霜,甫一瞧見南洪臉上那般掙紮的表情,便立即條件反射似的,似是平靜,卻又像是帶了無盡苦澀版的笑容顯現出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自南洪雙唇間滑出,“我是軍人,這個身份,怕是就連死亡都無法帶走。”

  南霜聞聲,不由自主的輕輕搖頭“這般迂腐,當年娘親的離開,又是因為什麼。”

  她的話,隻是一句陳述,卻在南洪的兇腔内,瞬時形成如雨般的利劍,一道道從不曾停止過流皿的傷口,立時皿噴如注,疼痛難當。

  南霜見狀,早已為堅不可摧,掌控全局的内心,忽的一陣揪痛。她不是不知道,娘親的死,雖然可以說是南洪一手造成的,隻不過,那也不是有心,隻能說,他生來便是這樣的男人,責任高于一切!

  奈何,縱使理智再怎麼表示理解,娘親的離開已成事實,無法挽救。

  南霜感受着波瀾不驚的内心上起伏的海浪,明媚的雙眸盯着南洪,半晌,複又開口道“也罷,我也不想耽誤你太多時間,今日來此,隻是為了勸您一句。”

  說道這裡,南霜忽的自嘲的笑了一下,像是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費這個神。不過她還是選擇了繼續說下去,隻不過她這次的聲音已經小到僅有南洪可以聞聽。“父親,這座城,确确實實已經到了盡頭,後日,深淵的大門便會開啟,無數生命,會被無情卷入,消散潰盡。”

  隐約的難受,不舍之情,升騰開來,在南霜的眼角粘聚成她早已不熟悉的味道,喉間的聲音随之沙啞開來,“女兒希望您能夠保住性命……這世上,你我隻能互為倚靠。”

  慣性使然,對于軍人而言,逃避這個詞,在他們的生命裡,永遠沒有存在過,也永遠不會存在。

  南洪以為自己會立即拒絕,但是出口的話語卻不知不覺變成了。“我會的……霜兒,你也是。”

  清晨,嬌豔但又不失溫柔的陽光,一縷一縷打在外人眼中仿佛靜止一般的兩人身上,肆意拉長的身影,在黝黑冷清的地面上,一點一點,有着被無限拉長的趨勢。

  冷清孤寂的城牆,在他們身後,恍若一道蒼老的身影,注視着,感慨着。

  良久,兩人默默相視一笑,那笑容,一如這陽光,久違的溫暖與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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