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宜自以為密不透風,卻早在宇文佑的視線之内,聽聞她去了春盛的冷宮,當晚,宇文佑也去了。
春盛千盼萬盼,盼來了皇上,喜不自勝,伏地恸哭,皆是對年幼女兒的挂懷。
宇文佑皺眉看着周遭的一切,或許對于他,這種地方是意想不到的,他生而尊貴,哪裡來過這種地方,簡直比他的茅廁都不如,俯視腳下的春盛,他道:“朕當時也是沒有法子,不責罰你,如何責罰皇貴妃。”
皇上可沒怎麼對自己這樣柔情似水過,春盛受寵若驚,泣道:“妾身明白,妾身隻是惦念公主,她那麼小,妾身更怕哪一天給殺害死在這裡,雖然有乳母保姆在照顧公主,但天底下誰能如妾身更疼愛她呢。”
宇文佑讓身側的内侍将春盛扶起來,道:“但你現在還不能出去,朕是想放了你,可是你想一想,朕忙着前頭的事,很多時候無暇顧及後宮,一旦皇貴妃知道你給朕放了,必然會難消心頭之恨,她對你下毒手或許也是有的,朕覺着,你不如先留在這裡,秋涼之後,公輸拓問斬,朕便卸下一樁心事,前頭沒什麼羁絆,才能顧及到後頭,那時她想害你,也不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惡。”
跟随宇文佑同來的還有陳庭竹,今個這場戲就是他設計,此時他看了看春盛,發覺此女目光沉靜,應該是有些心機的,不知自己的計策能否得逞。
皇上這番話更是讓春盛有種起死回生的驚喜,突然想起今個蘭宜來過,便對宇文佑道:“即使妾身處于冷宮,皇貴妃亦是不會放過妾身的,她今日還來過,惡語相向,以她那樣的心性,妾身真怕哪天于此冷宮悄無聲息的死在她的手裡。”
這種事情,宇文佑當然也料到了,否則怎麼能來呢,他走到床上坐了,吱嘎一聲,仿佛随時會散架似的,觸手摸摸被褥,潮濕,濃濃的黴味撲鼻而來,突然一隻蜈蚣打被子上爬過,宇文佑素有潔癖,頓覺惡心,立即站起,踱到春盛面前道:“你為何不反擊呢?”
反擊?
春盛将這句話演繹下,心突地一抖,皇上的意思,該不會是讓自己殺了蘭宜?
宇文佑繼續道:“即使你出去了,她想害你也能害了,到底是我為魚肉人為刀俎,還是人為魚肉我為刀俎,你自己掂量。”
春盛有些茫然,望着宇文佑不知所措。
點到為止,宇文佑道:“你且保重,适當的時候,朕就會放你出去。”
他說着塞給春盛一柄短刀:“這個你拿着,權當自保。”
說完拔腿往外走,春盛伏地恭送。
離開冷宮回去的路上,陳庭竹對宇文佑道:“皇上靜等好消息吧,隻要皇貴妃能去冷宮,恐就是又去無回。”
宇文佑并不搭腔,隻沉思狀,他想殺蘭宜,又怕像張貴玉說的不是時候,可是不殺蘭宜,那個賤人當初割斷了蘭猗同自己大好的姻緣,使得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嫁給了自己的死敵,一天不殺蘭宜,他就一天無法洩恨,耿耿于懷不得安枕,所以,請來了陳庭竹,大緻說了情況,請他出謀劃策。
陳庭竹聽了當初那一樁“私奔”的故事,又聽說最近春盛告發蘭宜的事,遂給宇文佑設下這樣的一計,身為皇上不能殺皇貴妃,但後宮女人的鬥争就與皇上無必然的關系了,皇上不能動手,就讓那兩個女人自相殘殺,最後,皇上坐收漁利。
宇文佑聽了大為贊賞,連說此計甚妙,于是來了冷宮,為春盛指點迷津,暗示她殺了蘭宜自保。
既然皇上給了話,春盛當然磨刀霍霍了。
隻是一連幾天蘭宜都沒有去冷宮,春盛隻能等待機會。
這個時候,宮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大驸馬顧緯天,上疏宇文佑,要同高陽長公主和離。
之前就是一品诰命狐蘭猗同安遠侯公輸拓和離,而今又是大驸馬要與長公主和離,宇文佑感歎,世風變了,男人女人都不敢再為誰委曲求全,可是狐蘭猗和離就和離了,但大驸馬想和離,這關系到皇家顔面,宇文佑禦筆朱批,駁回了顧緯天的請求。
聽聞皇上不準自己和離,顧緯天唯有一聲長歎,皇命難違,他身為人臣,隻得遵從,悻悻然回到驸馬府。
他老爹顧保三正在廊上納涼,身後是兩個婢女,搖扇子的捧茶的,顧保三可是享受的很,見兒子垂頭喪氣的,顧保三問:“衙門事多累的?”
顧緯天就在他對面坐了,懶懶道:“您老想想,誰敢指使我做事呢。”
這也對,兒子是大驸馬,是皇上的妹夫,哪個沒眼力見的敢指使兒子幹活,除非那個人不想活了,顧保三頓覺蹊跷,朝後面揮揮手,兩個婢女躬身而退,他這才再次問道:“是長公主欺負你了?”
高陽長公主驕橫誰都知道,因為鏟除了反賊太後得了宇文佑的贊賞,更加目空一切,所以,顧保三擔心她給兒子氣受。
顧緯天望着廊外的繁花綠樹,毫無欣賞的心情,歎氣道:“她哪裡有時間來欺負我,她忙着殺這個殺那個,把壽康宮太後的人殺了個七七八八,沒殺的,也打殘的打殘弄廢的弄廢,整個後宮因她而烏煙瘴氣,她還樂此不疲,一雙手沾染了太多人的皿,她不怕遭報應,面對這樣的女人,我還怕做惡夢呢,所以我要同她和離,可是皇上不準。”
聽聞兒子要與長公主和離,顧保三瞪起了小眼珠子,氣道:“你瘋了不成,好端端的和離,離開長公主你也就不是什麼大驸馬,世人誰還會高看你,而皇上也必然會怨怼你,或許将你黜免所有官職,一直貶為庶民都有可能,放着榮華富貴你不要,想重新回到朝不保夕的日子麼。”
父親的市儈讓顧緯天也動了氣,怅然道:“爹你舍不得榮華富貴,難道就讓兒子同個女魔頭同床共枕?”
如此诘責讓顧保三非常難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自知理屈,低聲道:“爹是不舍榮華富貴,難道你舍得?你想過沒有,一旦你不是大驸馬,曾經想害你的人,必然會卷土重來,就算是為了保命,你也不能離開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