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交二鼓,蘭猗才與公輸拓從宮裡回到家。
房裡的周嬷嬷随着妙嫦去了南邊,倚蘭苑的奴婢當以秋落為大了,而她随在蘭猗身邊,家裡頭便是春喜管事,見侯爺少夫人回來,春喜帶着一幹丫頭忙作一團。
公輸拓負手站在窗前,外頭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見,他仍舊專注的看着,良久将手一揮:“你們都下去。”
春喜問:“洗澡水燒好了侯爺少夫人不沐浴嗎?還有茶水也煮沸了。”
公輸拓重複:“你們都下去。”
春喜看不見他臉色陰沉,但能聽出他語氣裡的沉重,再不敢問第二遍,于是帶着一幹丫頭退出房内,秋落也識趣的關門離開。
蘭猗坐在炕上望着那燭火出了會神,見公輸拓于她對面坐了,淡淡道:“侯爺該當如何?夏知問不能殺。”
這正是公輸拓的為難處,夏知問當然不能殺,可是不殺夏知問宇文佑就要殺公輸一家,為了不使蘭猗惶恐,他道:“會有法子的。”
會有法子的,也就是說他現在還是一籌莫展,蘭猗為了讓他寬心,也道:“是了,總會有法子的,明兒一早侯爺就要出征,還是早點歇着罷。”
公輸拓心不在焉的嗯了聲,隻是這一夜他都沒有合眼,時不時看着懷裡的蘭猗,腦子裡都是該如何保住夏知問又保住自己家人。
四更鼓響,明明是睡着的蘭猗突然坐了起來。
公輸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問:“怎麼了?”
蘭猗牢牢的看着他,看得莫名其妙,公輸拓笑着再問:“怎麼了呀?”
蘭猗就一頭拱在他懷裡,身子一顫一顫。
哭了?公輸拓緊緊摟住她:“别怕,我不會讓你和整個公輸家人出事的。”
蘭猗搖頭,哽咽着:“我不是怕,我是想着侯爺這一走何時能回來。”
公輸拓将她摟的更緊:“最遲半年,也說不定三兩個月,很快的。”
半年?蘭猗從他懷裡抽離,掰着指頭算半年是多少天。
公輸拓給她嬌憨的樣子逗樂,握住她的手道:“很快的。”
蘭猗其實是在撒謊,雖然夫妻分離免不了思念,但她更擔心的是公輸家如何逃過這一劫,公輸拓不能将夏知問的人頭拎回來給宇文佑,一直拿不住公輸拓把柄的宇文佑完全可以用他戰敗做理由,殺了公輸家一家子人,這,不正是宇文佑費盡心機想成就的麼。
彼此都沒有辦法,就這樣相擁着默然不語。
許久,蘭猗想起本朝規矩,将士出征一般都是頂着太陽升起的,所以她下了炕,喊丫頭們服侍她洗漱更衣,之後,她親自去了廚房,給公輸拓做了幾道菜,回來,陪着公輸拓用過早飯,接着,便是分别的時間到了。
金鷹金雀麒麟金蟾四個長随過來為公輸拓披挂整齊,那匹日行八百的大宛馬在門口嘶鳴着,蘭猗看看戎裝的公輸拓,這才是自己傾心的男子。
夫妻相執走出房門,公輸拓雙手握住蘭猗的肩頭:“行了,别送太遠,你這身子需要好好歇着。”
蘭猗莞爾一笑,沒說其他,反倒看着金鷹金四個長随道:“你們不是去遊山玩水,是去打仗,既要好生保重自己,更要照顧好侯爺。”
金鷹挺直了身子鄭重道:“少夫人放心,咱們不是第一次随侯爺出征。”
蘭猗信任的點了點頭。
孰料,公輸拓那廂卻道:“金鷹金雀都留在家裡,麒麟和金蟾随我出征。”
蘭猗面色一凝。
金鷹和金雀更是不解:“侯爺,麒麟和金蟾隻能服侍侯爺吃穿坐卧,打仗他們怎麼能成。”
蘭猗也是這樣想的。
公輸拓卻是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一個夏知問而已,你們就如臨大敵,讓你兩個留下就留下,你們也不是在家裡躲清靜,那些個護院我怎麼能放心呢。”
金鷹和金雀忽然明白了,公輸拓這樣安排的用意,怕他不在家有人趁機興風作浪,于是,兩個小子齊聲道:“謹遵侯爺之命!”
公輸拓看着麒麟和金蟾道:“行了咱們走罷。”
也不過才邁出一步,突然轉身看了眼蘭猗,然後指着金鷹和金雀道:“保護好少夫人,她少一根頭發,我回來,為你們是問。”
金鷹和金雀又是異口同聲:“侯爺放心!”
公輸拓似乎放心了,掉頭又走,然後邁出兩步又轉回身來,看着蘭猗,看了半天,終于開口:“已經讓老宋給你做了兩壇子醬豆。”
蘭猗捂着胃口,最近醬豆吃多了,已經膩煩,也還是道:“好。”
公輸拓點點頭,再次轉身而去,這回是走出五步才回頭的,看蘭猗道:“我在家,你是安遠候夫人,我不在家,你是安遠候。”
蘭猗蹙蹙眉,一頭霧水,迅速猜想他這句話的意思。
公輸拓那裡又指着金鷹和金雀:“他們,若敢不聽你指派,我回來要他們的狗命。”
蘭猗大緻猜到了,公輸拓的意思,大概不止讓她管好這個家,可是……
她想說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懂的,突然見公輸拓朝她凝重的抱起拳頭。
蘭猗一驚,他這是在向自己托付什麼?
公輸拓放下手,終于走了,往兵部點兵派将,又在城門口接受了宇文佑親自送行,離開京城日夜兼程的趕去了西北。
他一走,京城的夜倒依舊是笙歌曼舞燈火輝煌,侯府的夜卻暗淡了些許,一更過,蘭猗還不讓人掌燈,悶坐在炕上想心事。
她想認秋落為姊妹的事,難得蘭宜沒有反對,蘭宜同她一樣的想法,彼此都是嫁出門的女兒,彼此也都改了姓氏,蘭猗想認秋落為姊妹認便是。
事情如此順利蘭猗很是高興,但因為家有老夫人先喪,國有齊王後喪,所以大操大辦是不可能的,就想擇個黃道吉日,一桌酒席,對侯府公開即可。
而此時蘭猗更焦慮的是公輸拓這次西北之行,不知他該如何化解這一危難。
有輕微的腳步聲,是秋落進來了:“二小姐……”
蘭猗以為是讓她用晚飯呢,擺手制止:“我還不餓。”
秋落卻道:“不是的二小姐,金鷹來了,說有個叫賈時遷的前來拜會侯爺。”
賈時遷?
蘭猗想起了,他是天下第一神偷,好像與公輸拓為朋友,那麼,他來拜會公輸拓,必然有大事。